歉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对顾老师说声对不起。

    顾美华老师是我初一、初二时的语文老师，长的很象老电影《苦菜花》里的星梅的扮演者~老艺术家袁霞，但稍矮些。娘家在大浦乡洋渚村。

    顾老师开始是住在大浦小学的教师宿舍，靠河边的那排。同宿舍的另一位女老师也叫美华--洪美华，后来就只住顾老师一人了，后来这就成了她的婚房，对象是一位海军干部钱国强，我爸提起顾老师时必称她"有用″。

  这个‘有用″是我爸对他人的最高评价，顾老师也是极随和的，关系和我家处的一直特好，我家有什么好吃的也常常会喊上她，什么烂面、烤山芋，有时她全家多在我家吃，和我家一点多不见外。

  顾老师家经济条件比较好，是最早买电视机的，十二寸的黑白电视。这在上世纪八十初时是已属凤毛鳞角，但频道只有两三个，那时所有人家多没插座，电源是在电灯泡上装个插头接下来的。但那时谁家买了电视带来的肯定就是麻烦，一到晚上顾老师那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内便人头涌动，人满为患。看电视的人中的有停泊在大浦码头边轮船上的船员；有住校老师；当然也少不了有我家人。

  理所当然我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位，什么《加里森敢死队》、《敌营十八年》等连续剧我是每集必看、一集不拉，看了《加里森敢死队》后，我和哥就把锯条磨成小刀，学着剧中的人物，天天对着树干甩飞刀。

  这给顾老师带来了极大的不便，顾老师结了婚有了小孩，孩子每晚哭闹着要早睡，而我们却每集多要看完，顾老师是有苦难言，处在她的位置也不好明着赶我们走，只是以后到了晚上就早早关上了门。我有很多个傍晚在她门口转悠，偷看她屋内是否亮着灯，偷听她屋内是否有电视播放时的声音，总想趁她开门时遛进去看电视。

  现在适身处地想顾老师她也实在也是迫不得已。

    到了暑假顾老师会带着女儿去部队探视丈夫，要住上一个假期，临走前顾老师多会把她宿舍的钥匙交给我家，因我是她学生，所以名义上委托我代为照看，其实这是顾老师善解人意，有意把电视让给我家看。

  这时学校里老师多放了假，基本上就只有我一家住校，电视就可以看个痛快了，我家人看完连续剧后就回家睡下了，只有我在这儿坚持，我喜欢看足球的习性就是在那时养成的。

  那个夏天正巧赶上世界杯足球赛，普拉蒂尼、鲁梅尼格、罗西是我最初喜爱的足球明星。普拉蒂尼踢球风格优雅、罗西灵动，而我最喜欢的是鲁梅尼格。

    半决赛西德对法国，西德1:3落后，之前受伤的鲁梅尼格临危受命替补上场，随之力换狂澜就攻入一球，鲁梅尼格立即抱起才射进网的皮球，一边往中线跑、一边挥着手鼓励着同伴，这将坚韧不拔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九十分钟战成平局进入到点球大战，最后西德队笑到了最后，赢得了这场艰苦的比赛。虽然在最后的决赛中负于意大利队，但德国人顽强不屈的民族性格使我十分钦佩，鲁梅尼格的巨人形象深深打动了我，他身上有一股舍我其谁、拎着炸药包往前冲的真男人气质。

    世界杯一般多在晚十点后播，三十二场赛事我一场不拉地全看完。

    当然我就只能睡在那儿了，反正这间房在暑假期间名义上归我照看，顾老师还有很多书籍我经常翻着看。有一本书叫《上海的早晨》，我印象深刻，是写解放后公私合营这主题的，后来这本书被翻拍成了电影。

      顾老师家的收音机我也常听，在改革开放的初期，相声才被解禁，通过收音机电波传至全国各地，姜昆、李文华的相声《如此照相》对我来说超越了现在影迷观看巨篇《指环王》时的惊艳。

  "为人民服务′同志问您点事，

  "要斗私批修″你说吧，

  "灭资兴无″我照张相″，

  "破私立公″要几寸′。

  你要说荒唐，那有谁会这样说话？你错了，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真实写照。我们儿时照相时多必须手握红宝书，每个人平时胸前多别着毛主席像章，像章你千万不能戴错了，如不小心别在了右边，那你就是现行反革命，公共场合无论事情大小多必须朗诵毛主席语录。

  这段相声把形成主义、形而上学的那一套再现了出来，真正源于普通老百姓的真实生活，说出了大家敢怒不敢言的话。

  后来我家也买了一个收音机，最喜欢听的是刘兰芳说的评书《说岳全传》，每到睡前我们姐弟四人按天排队轮流使用，睡下后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放在耳边，岳飞的精忠报国的故事伴着我们度过了少年时光。

  就在看完了世界杯的那年，我们全家离开了大浦去了大港，后来爸又被调至丁山，凑巧的是顾老师的丈夫钱国强从部队转业后被分配至丁山陶机厂担任副厂长，两家又重新开始交往起来。

    我家在山前路18号砌屋时得到了钱厂长的帮助，造房时的柱和梁的钢筋焊接多在陶机厂完成的，以后家里办喜事时多请顾老师一家光临。

  转折是在我结婚的婚宴上，理所当然地请了顾老师和钱厂长出席，我在敬洒是不知是脑子短路还是短时间内发了狂妄症，口不择言地说了句:"我小时候和钱厂长在一起玩过的″，此言一出，我见钱厂长睑上顿时有了愠式，是顾老师强拉着才没发作。

    其实我当时应该说的是我小时得到了顾老师和钱厂长的关照和帮助，万分感谢，但鬼使神差地说了上面那句冒犯的话。

  以后两家的交往就少了，我是罪人，一直心怀欠疚。是我不会说话，得罪了一直关心和照顾过我的顾老师夫妇。

  现在我自己年纪也上升了，一直想当面去说声对不起，请求得到原谅，今天在此把我这份欠意表达了出来，心里释然了些，以后看机遇再当面去说吧。

  在此遥祝顾老师夫妇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您的学生和后辈

                        蒋李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