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之三河经验(上)

秦政之三河经验(上)

战国七雄之间的战争,大约一半以上发生在秦与三晋之间。在秦始皇灭六国之前,秦与魏赵韩之间的混战,大致是一个西部诸侯征服中部地区的过程。主要的战场就是三河之地。

河东、河内、河外(河南),在先秦两汉时统称“三河”。后来汉王刘邦联合诸侯讨伐项羽,攻占西楚之都彭城。刘邦在战前发布的檄文有一句:“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原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这个“三河士”,就是指河东、河内、河外三地的军士。

三河之地,再加上隶属于秦国内史地区的河西地(秦孝公心心念念要夺回的地盘),差不多辐射了整个黄河中游流域,也是广义中原的一部分。河东本为晋国腹心,后来成为魏国迁都大梁前的首都圈,再后来成为秦国的河东郡。河内夹在太行山与黄河之间,魏、韩、赵各控制其中一片,插花地多,情况复杂。河外之地后来属于秦国的三川郡,被秦国吞并之前,是两周之地+韩国的三川郡。

许多关于早期中国文明的考古遗址,就在三河的范围之内。这里在春秋战国乃至西汉时,相当于全天下的腹胸,连接华夏文明各大版块的枢纽。过了三河之地往东,就是一马平川的华北、黄淮平原,往西就是关陇秦地。豫西通道与晋南豫北通道两大交通线,注意,是包含水陆运输的交通线,基本上都处于三河控制范围内。三河的地盘其实不算特别大,但文明底蕴极其深厚,农工商百业兴旺,到战国时代人口蓬勃发展后,变得地狭人众。

莫要小看【地狭人众】四个字。这意味着人地矛盾突出,容易产生向四面八方输出力量的动力。战国时期,魏国率先变法,组建中原三晋同盟一起胖揍齐、楚、秦、中山、燕等边陲之国,跟这个不无关系。经济发达,有钱打仗;人口繁多,有兵打仗;学术发达,有人才储备搞事。是以魏国率先称霸诸侯,韩赵也跟着沾光不少。直到三晋反目成仇,东方的齐国与西方的秦国双双崛起,才遏制住这个势头。特别是变法后的秦国,不仅夺回了河西之地,饮马于黄河,还瞄上了三河之地,为此征战百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秦孝公支持商鞅变法,发动河西之战大破魏师。秦惠文王用张仪之计得到剩余的河西地与上郡十五县。黄河以西尽归秦,河东、河外失去了屏障,从此变成了秦国与魏韩两国冲突的前沿。严格来说,此时的秦国强是强,钱粮还不够富,地盘还不够广,人口还不够多(这一点要记住)。疆域仅有内史地区+上郡+汉中盆地(南郑)+没设郡的陇西,有西北而无西南。对魏韩的军事优势是有的,但综合国力尚未形成优势。这对秦国将来治理三河地区的策略有直接影响。

秦惠文王前元十三年,张仪带兵攻取了魏国的陕县(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一带)。想当年,惠文王他爸秦孝公刚即位不久就出兵包围过这座矗立在函谷关附近的城池。但秦孝公没打下来,也没条件打下来。那时候连华山与函谷关都在魏国西河郡的手中,陕县这个飞地可以奇袭但没法占领。张仪出兵的时候,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可以依托函谷关出拳。魏人张仪拔陕县之后,把当地的魏国吏民全部迁出来,让魏国接收。迁进来的秦人从此成为陕县的主体人群。

对于这件事,有的史家评价秦国高层当时还没意识到争夺人口的重要性。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嬴秦一族奋斗成为诸侯的经历,本身就是个不断吸收西戎民与周余民的过程。拿下河西、上郡之后也容纳了当地的故魏民。对争夺人口的重要性岂能不知?

但是,秦魏争河西近百年,积怨深,而且商鞅变法完成没多久,秦民少而魏民多。陕县这个地方,既是函谷关的门户,也是挺进河外之地(韩国三川郡)的重要进军基地。军事意义过于重大,必须确保绝对的控制。于是秦国就用了置换人口的策略,来治理这里。无论是吸引山东士人的秦国求贤令,还是吸引三晋失地农民的徕民政策,都不会让秦国高层对【新民】的信任程度整体超过【故秦民】。(【新民】不断转化为【故秦民】,【新地】转化为【故地】,也是秦并天下的历史进程。)

回过头看,这一步还是很必要的。后来合纵联军多次攻打函谷关,但没有再攻占陕县的纪录。陕县与函谷关要塞互为犄角。秦得陕县的七年后,山东列国第一次合纵攻秦。函谷关挡在前头,陕县威胁着侧后,五国联军不得不分兵监视陕县。而联军撤退时,陕县秦军与杀出函谷关的秦军主力打个配合,敌军就免不了大把人头落地。

不久之后,因为司马错的计谋,秦国把战略重心转到了大西南,灭巴蜀二国,得楚汉中六百里。秦武王上台时,才把东争三河作为战略重心。秦武王选择河外为主攻方向,目标是吞韩国的三川郡,征服洛阳盆地以西的河外之地。核心任务是攻取韩国重镇宜阳。

宜阳,在当时是个大县,名为县实为郡。号称有十万材士(可理解为全城的战争动员能力),“上党、南阳积之久矣”(韩国上党郡与河内地盘运来的粮草)。韩国总体上包括郑地(新政首都圈)、上党郡、部分河内地(不确定是否设郡)、三川郡(河外)这几个板块。宜阳相当于韩国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的体量。所以,这一仗的规模其实蛮大了。

宜阳之战打了五个多月,甘茂指挥得不是很好。秦军最后赢了,斩首韩军六万,还北渡黄河,攻占了河东的韩国武遂(大致今山西垣曲县南部一带),但自身损失恐怕也不算小。同一时间,楚怀王派兵北上救韩,实际上观望。楚军最后跟疲惫的秦军达成互不进攻协议,转头攻占了韩国在河外的第二大重镇——新城。楚国一度把新城升格为新城郡。楚怀王这一次赚了一笔,把楚国的势力伸入了伊洛地区。秦楚两国赚了,韩国三川郡被瓜分。

秦国得到宜阳后不久,秦武王举鼎受伤后来不治身亡,秦昭王上位,其母宣太后摄政,王舅魏冉主持中央工作。镇守宜阳的秦将,是宣太后的族人向寿。秦国至此得到了半个河外之地,主要是拿着洛河流域,毗邻洛阳盆地的周王室、西周君、东周君。伊河流域的新城被楚国控制着,后来还成为秦联韩攻楚的一个劫材。

接下来,秦国在河东的蒲阪跟魏国打仗,争夺河东的黄河渡口。但因为国际形势变化,秦国没有持续向河东输出,而是重新在河外跟诸侯交战。从结果来看,秦国若是不能拿下整个河外之地,函谷关总是要被对手敲门,没法专心攻打河东地区(当时魏国已经迁都大梁)。

孟尝君率领齐韩魏联军攻打函谷关三年,河外之地受到很大的破坏。秦昭王割地求和,但韩国没能收复宜阳,魏国也没有拿下陕县。这场战争实际上给魏韩两国带来的利益,不足以弥补此前的损失。当时谁也不知道,更大的破坏,将在三国联军退兵后发生。而且,整个三河地区的战争形势,将发生根本转变。因为那个破坏列国平衡的人物即将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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