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四十一）“我要回家”

坑沿上方传来了藤蔓被拉扯的声音，仿佛有动物在其间行走被牵绊。当当突然想起诸如野猪、野狼之类的凶猛动物来。要是这样就被野兽吃掉，那岂不是太冤了！正想着，上方又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然后飞起的声音，料想是慑于野兽的淫威，鸟儿都惊恐得飞了起来。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自己的命倒无所谓，将成成拉进来，的确有负于人，毕竟人家是无辜的。

正当当当胡思乱想的时候，这时候远处传来了磊磊的声音：“当当，当当，你在哪儿？”“成成，成成，你在哪儿？”那一刻，俩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再接着，他们看见高处有手电筒照射过来的光束。看见那光束，就像行走在沙漠里的人遇见了一眼喷涌的泉水，顿时充满了希望。他们互握着手臂，欢呼雀跃起来。

“我们——在——这——！”当当张开双手，拢在嘴巴上，大声地呼应起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那声音好像被异常地放大，飘出深坑，掠过田野，穿过树林，然后撞到对面的山岭，瞬间就有了回响。

手电筒的亮光越来越近，忽左忽右地打在深坑的边沿上。不久，上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磊磊到了！“我们掉到深坑里了！”当当喊。

手电筒的光从坑沿上照了下来，一会儿就集中在俩人的身上。磊磊叫他们先别动，然后去找藤条，在上面进行一番操作之后，磊磊口咬手电筒伸下来两根足有成人手指粗的藤条。之前磊磊已经交代，藤条的另一端已绑在坑外的树上，坑底的人只要抓住藤条往上攀，就能顺利地爬上来。

在磊磊咿咿呀呀的声音中，藤条的一端已经触到了坑底。当当让成成先上，成成也不推辞，他双手抓住藤条，双脚在泥壁上乱蹬，不一会儿，就在磊磊的拽拉下顺利地爬了上去。

藤条又伸了下来，当当身体向上一纵，手抓住藤条，一用力，脚稳稳地踏在泥壁上。正当她想再用力向上攀爬时，上面松散的泥土被晃动的藤条一刮，一下子如筛糠般全都散落下来，打在了她的脸上、眼睛上和嘴巴上。她感觉到土块砸在眼珠上，落在眉毛中，嘴角都是泥沙，于是猛地抖了抖头。她重新调整了一下，趁着成成和磊磊向上拽的时机，蹬稳双脚，弓着腰像猴子般敏捷地往上攀爬。快到坑沿了！一不小心，重心没掌握好，当当的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绕着藤条转了个圈儿。好在磊磊眼尖，一下子用手将她拽住，才将她拉了上来。

爬出深坑，又有了手电筒，大家走回村就更顺畅了。走出公路口，再走一段大路，就到了磊磊家。磊磊叫醒姐姐，让姐姐安排当当洗漱。他将成成带出门口，说俩人就在水井边洗澡。

“就在这？”成成表示怀疑。是呀，自懂事起，他就没有在诸如家门口这样毫无隐私的地方洗澡了。家里的浴室就有十几平方米，而且装修得美观而舒适。更何况自己已是一个六年级的男生，在露天的环境下洗澡，他真的不习惯，就像南方人进入北方的澡堂子，多少有些尴尬。但是现在，他没得选择，好在是夜晚，周围黑漆漆一片，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在磊磊的催促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洗了起来。

成成问磊磊，家里有没有手机？磊磊摇了摇头，说他父母都在那边组织火把节的事儿，要用手机就要等他们回来。“哪该怎么办才好？”成成喃喃自语。磊磊问他在絮叨什么，成成连忙说没事。生性豁达、处事大意的磊磊又怎么会想那么多呢？对方不再发问，他就以为没事了，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突然，成成打了一个喷嚏。磊磊说，晚上气温低，快点洗，不然容易感冒。

俩人很快洗完，回到房间，和衣睡下。可不知为什么，成成碾转反侧，难以入眠。是呀，他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父母从来都舍不得让他受苦，爷爷奶奶更恨不得将他含在嘴里，怕化了。在家，他独享一米八宽的大床，松软的床垫上被单崭新鲜艳，舒服得很。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是翘着二郎腿，吹着空调，看着电视，或玩着游戏，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

可现在，他却要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朋友挤在一张小床上，他真的很不习惯！他抬头看了看那斑驳破旧的天花板，又瞥了一眼那窄小且铁管上长满了锈斑的水泥窗，再用手摸了摸那张有点陈旧的红色小碎花被单，还用屁股去感受了一下那坚硬的实木床板，和家里的条件相比，真是天壤之别！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仿佛闻到了对方脚底角质层与胶鞋接触并产生化学反应后而衍生出的气味来，再想想对方有点黝黑的皮肤，他不免感觉到对方有点脏，心里也稍稍地嫌弃起来。好在大家都睡着，对方看不到他的脸，他才没那么尴尬。时间呀，你脚步迈大一点，快快天亮，好让我早点脱离这个苦海！

虽然他很不习惯，但是当夜山风微凉，他还是盖上了那床旧被单。

之前有当当的照顾和安慰，和当当的人格魅力的吸引，成成是有过短暂的憧憬和满足的快乐的。但现在，境遇一下子变差，他不由得又回到了原先的自己。是的，落差越大，痛苦越多。他想起家中的自在，又想起现在的窘况，不免得一下子哭了起来。

磊磊转过身，问道：“成成，怎么啦？”

“我想妈妈！”成成啜泣着，“都怪当当，将我带出来，害得我担惊受怕。现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现在三更半夜的，怎么回？就算有钱，也找不到车子。”磊磊说。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回家！”成成的情绪近乎有点失控。是的，平时他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他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爷爷奶奶都会驳长梯子上天去摘。娇生惯养的孩子，哪个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磊磊想，富家公子的病，看来都有点棘手。若当当不出手，问题可能真的无法解决。但这个时候叫当当合适吗？不好吧，她是一个女生，何况又刚刚睡下。但如果不叫，我又怎能劝得住他呢？

“吵什么啦？”突然门外响起了当当的声音。

“进来吧，成成想回家。”磊磊说完，起来打开房门。

其实当当之前就预想过成成会有这么一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出竟来得这么快，看来是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但她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初衷，力劝成成安静下来，改变想法。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说服对方。看来只能让他回家了，不然对方的情绪真的难以平息。

“好吧，明天一早，就让你回家！”当当说。

“你说的，别撒谎！”成成回应。

等当当重复承诺，成成才止住了哭声，安静下来。

或许是白天走太累了，不到一刻钟，成成竟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看见父母亲一个劲儿地朝他奔来，他的脸盛开成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