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今望着此时浅笑的孟女士,突然心事被打开,爱了一个人爱了一生,是何滋味,以前以为一定痛苦不堪,因为要靠回忆来填充漫长的时光,是多么的可怜。可如今见到孟女士甜蜜的模样,才知道有些时候如果没有这些回忆,那漫长漆黑的人生又该如何度过了!
四
孟晚秋以为等候她的是甜蜜的婚后生活,可不成想,计划之中,总有变故会随时发生。
1935年6月26日,这天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独自在家试穿结婚礼服的孟晚秋突然心口一阵绞痛,一会后,林皓民所在报社被捕的消息传来。日本人限制《新生》周刊的发布,认为《新生》周刊其中是侮辱日本天皇的文字,并逮捕了报社一系列有关人员。
其中因为林皓民正担任副编辑,也是《闲话皇帝》的作者,自然和他脱不了干系!而这一入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归期。日本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掉林皓民,要知道他的未婚妻可是国军21军司令的外孙女啊!林父一夜之间白了头,林母没了往日大家闺秀的沉稳气质,哭不成泣!孟少陵花了大量的财力才疏通关系见到林皓民一眼,林皓民只是满脸轻松与他们讲道:我没事,无需过多担心。
林皓民表现的自然轻松自然是为了让孟晚秋安心,可谁都知道,这后面是万丈深渊。最后孟林两家发动了所有关系,最终找到了当时任南京政府的中宣会主任严涛,请求他帮忙。严涛静静的望着脸色匆匆孟少陵,最近发生的事情,他是听闻过。只不过他并不太想管,如今国民党正要与日本交好,不能因为此等小事而坏了中日友好建交不是。于是三言两语便把他们打发而走。
孟少陵吃了闭门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而此时的盛老司令因为在外行军,不便回来,听到消息后,便连夜发文致电严涛,请求他帮忙。而电报如石沉大海,不知道最终有没有传到严涛手里。
1935年7月1日,午夜时分,严家大门被使劲敲打,严佐从睡梦中被徐妈叫醒,说是孟晚秋哭着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求他救救他!严佐望着那个在书房哭的撕心裂肺的姑娘,她形单影只,是那么的无助,她哭得梨花带雨,匍匐在书桌上,见到他来,眼里闪着泪光,似乎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无助祈求着严佐。
严佐将她扶起来,她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几年不见,她出落的越发美丽,她的请求,估计没有几个男人不会心软!你看那小丫头还穿着当初他们一起拍照的那身旗袍。他又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的她一身洋装,高傲的站立一旁,拒绝了所有的少年的邀请,唯独选中了他!就像这次一样,她又在一堆选择中,再次选择了他!她或许也知道他不会拒绝她的请求,那为什么装的一副楚楚可怜,又是不是为了让他忆起往事,又或许是为了欺骗她自己罢了。他知道她会来,因为除了他,似乎没有人可以救得了林皓民了,只是没有料到她会以如此方式来见他。
严佐答应了,望着许多年没有踏入的老宅,他以为他这一生永远都不会踏足这里,而那个人本应和他再无瓜葛,如今他输了,随着一脚踏入严府,随着老管家的惊喜惊讶的一声:少爷回来啦!所有的记忆又被解封而来。最终,严佐与他父亲15年来的对峙,终于由严佐服软而告终。他从书房出来,让人通知了林孟两家,随着送信小厮的离去,沉重的大门被重重关闭,严佐站在大宅深处,看着外面的景色渐渐变窄,最后统统消失不见,嘴角浮现了一丝嘲讽。
1935年7月7日,孟家宣布与林家解除婚约关系,7月8日,林皓民被秘密释放出来,7月9日,南京政府宣布此次事件由杜重远负全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完全就算冲着孟家来的,严涛在回给盛司令的信件中便提到了此事。要想救林皓民先要让他与孟家断绝干系,因为日本就是忌惮且仇恨国军,要知道国军19319月18年日本袭击沈阳,孟老司令也参战其中,由他带领的部队可是剿灭敌军数千人,日方怎么可能不记恨!而后,下达指令让林皓民被秘密释放,幸而林皓民写这文章时用的是笔名‘易水’只要让报社的人都不提这个名字,日本人又怎么会知道了!从而把责任推给杜重远,一方面日军那边有个交代,他们要抓的是主要负责人,林皓民只是一个小小的编辑,又和孟家没了干系放了无伤大雅,另一方面杜重远不过是一个周刊负责人,无权无视,最多判个一年牢狱,要不了他的命。
于是,这件事便这样落下了帷幕!林皓明出狱后以为自己大难不死,谁知听到这些消息后急火攻心,差点晕倒。7月7日,本是他先前定好与孟晚秋的结婚日,结婚不成,反而婚约被取消!而自己的大难不死居然是让别人背了锅,蒙了冤枉!无地自容的他不知该用什么颜面来面对世人,而孟家这一取消婚约便是与他断了所有的联系,以后见到孟晚秋怕都是奢望了!自己痛恨如今的政府更痛恨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除了读了几本破书以外,一无是处!发生了事情,他什么都帮不了,还要连累别人。每每深夜的回想,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浮现在他脑海里时他就万般痛苦,他以为他可以给她一切,没想到还连累到她,他给不了她幸福,他保护不了她,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是她来护着自己!每每此时,林皓明都觉得自己无用之极。
1936年春,林母照常推开儿子的房门,给他端来早餐,此时房里除了一封书信,便再无其他,林皓民一身不吭离开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孟晚秋的耳朵里。孟晚秋看了又看那封离别书,不停翻看了10来遍,确定信中没有出现关于她的一字一句后,突然眼里没有光,他离开她了,他怎么当了逃兵!一时间便失了神。正如林皓民看到取消婚约的那一纸信件的神情一样!
1937年7月7日,日军向卢沟桥发动进攻,战争一直打到31日,国军奋死抵抗,据统计牺牲战士共计16700人。随后不久,未过一月1937年8月13日,日军与中国军队展开战役,盛老司令授命三军,奔赴前线,战争的惨烈超出了平常人的理解,所见之处皆为尸骨,没有一块完整的土壤。随后不久日军于28日派空军轰炸上海南站,死伤惨重。孟晚秋望着这个支离破碎的故土,昔日旧土没有了泥土的鲜草味,腐烂的糜烂的恶臭味像迷雾一样弥漫笼罩在这片大地上。于是,在前线说要招护士去救援时,孟晚秋想都没有便参加了!她在后方支援着,永无休止的伤员被像传输带上的东西一样,不停的往后方运输,孟晚秋才算见到了什么叫战争!
孟晚秋跟随着军队一次又一次的迁移,这一次到了长沙。1941年5月,孟晚秋行军为受伤的士兵挨个清理伤口时,突然抬头,撞上了一个炽热的目光,这个目光向太阳一样,足以灼伤她的眼睛,孟晚秋顿时两行清泪,随即立马用双手整理了一下头发,给那人露出了一个向阳微笑。
那人痴痴的站到那里,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孟晚秋。看着女子包扎了一个又一个士兵,动作娴熟的让人心疼,她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啊,如今那双手也布满了老茧。终于轮到他了,他的脸被尖刀划伤,血红的伤口在黝黑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第一次孟晚秋的手颤抖了,他们一眼,还是认出了对方,孟晚秋边为他清洗伤口边哭。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多年后的重逢居然是在战场上。林皓民看着认真为他检查伤口的孟晚秋突然伸手将她揽到怀中,原本快碰到她额头的嘴唇,突然停下。他想起,自己此时这么脏,可不能亲她,以免将她弄脏了,还是好生爱护,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又重逢了。
林皓明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打开来一枚金戒指。孟晚秋自然是识得此物,这是他们订婚时的交换的戒指。他把戒指交给了孟晚秋,然后再将里衣撕扯下来,给她擦拭眼泪,两人眼神对视着,因为伤病很多,孟晚秋要不可能一直停在林皓明这里。于是想起自己随身带了怀表,将他交给林皓民,还说:晚上我在军营后方护士处第7个帐篷营等你。未等到答复便替下一个伤者包扎去了。林皓民望着那抹白色的声音,将怀表认真藏好,突然对着孟晚秋那个方向喊道:晚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白衣少女,悄然回首顾盼,听懂了词意,浅笑安然。
林皓民讲完望着天:如此,再无遗憾!死,或许也预示着重生!
1941年5月18日晚,孟晚秋在军营外站了一个晚上,也没有迎来赴约之人!1945年8月15日正午,日本无条件投降,中国抗战8年,终于迎来了胜利!几经辗转,30岁孟晚秋回到了上海,父母尚好,依然都健在,只是外公,战死沙场,追封一等功。
林母经历丧子之痛后悲痛欲绝,几月后撒手人寰。街角的花店,关了门。那照相馆也不复存在。1946年,安顿好父母后,孟晚秋决定前往长沙定居,因为他的英魂在那里,他的忠骨埋葬在了那里!她要去陪着他,守着他!
小今放下笔,起身朝了孟晚秋深深拘了恭,“谢谢您!”小今还想讲些什么,可如鲠在喉,什么也讲不出来。孟晚秋起身:“小今,我今日有些累了,人啊还是老了,脑子不经用,稍微想点事情就头疼,我可能需要休息了!谢谢你今天听我讲这些唠叨话,以后有空常来玩啊!”小今连忙点头又晃头:“您言重,谢谢您今天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给我诉述这些事情,我应该感谢您不嫌弃我聒噪!谢谢您!”小今再次弯腰:“那您好生休息,我不打扰您了!”孟晚秋送她到门口,关门时,又见小今行了一礼。
孟晚秋来到窗边时,窗外的湖里的莲花开了,突然她的目光辈生生吸引住,孟晚秋眯眼似乎在湖中发现了什么。此时湖中,有一株并蒂莲正悄然开放!1987年,9月,长沙老年公寓里,孟晚秋侧身望着窗外的湖泊,窗外下着绵绵细雨,恍惚中,她似乎看到那朵并蒂莲凋谢枯萎了在湖泊之中。而后,两手轻轻搭在一起,用左手的食指触碰到了右手中指的异物,安详的面容才展露了微笑,于此轻轻合上了双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