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中草木长,沉思立斜阳

初夏时节,天高云淡,郁郁苍苍的青山环抱着一汪碧水,清风徐徐吹来,水面泛起淡淡涟漪,两只绿头鸭浮游在水面上,随波荡漾。

暮色四合,不远处的山脚下,一缕炊烟兀自升起,氤氲了漫天的晚霞。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湖光山色,都有一个归园田居的梦,就像《向往的生活》中那样,一间茅屋一方小院。小院里,木凳凉棚,红泥火炉,两只柴犬趴在水池边慵懒地晒太阳。小院外,蓝天白云,碧水青山,人们带着草帽出门,哼着小曲,插秧捕鱼,采蜂挖笋。

提到大文豪苏轼,我们会想到他千里共婵娟的深情,江海度余生的旷达,谁能想象,他也曾是山野间的“追风少年”。

苏轼年少时曾在老家嘉州(今四川乐山)度过一段生机勃勃的田园时光。

我昔在田间,但知羊与牛。

川平牛背稳,如驾百斛舟。

元祐八年,56岁的苏轼奉召回京,再度陷入宦海浮沉。入世多年,苏轼对仕宦生涯愈发觉得厌倦,心中向往着世外桃源般的田园生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晁说之画的《考牧图》,栩栩如生的田园景色勾起了他的少年时在田间放牧的记忆。

回首遥望,记忆中故乡的田野平坦开阔,田间的青草地上,簇拥着一团白茫茫的羊群。少年苏轼稳稳地坐在牛背上,手捧书卷,时而举目望天,时而低头沉吟。

青牛载着少年缓步向前,清风拂面,那感觉就像是在波平浪静的水面泛舟遨游,草木无声,人的心也变得清澈澄明。

舟行无人岸自移,我卧读书牛不知。

苏轼从小就是乐天派,在平淡中领略到生活的乐趣。他一边扬鞭放牧,一边手捧诗书,卧坐在牛背上,仿佛轻舟行千里,已过万重山。

前有百尾羊,听我鞭声如鼓鼙。

我鞭不妄发,视其后者而鞭之。

少年驱赶着百余只羊,如同统领着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他稳坐牛背之上,手拿皮鞭,指点山河,挥斥方遒。鞭声如鼓,山羊大军闻声而动,缓缓向前。

泽中草木长,草长病牛羊。

寻山跨坑谷,腾趠筋骨强。

据说苏轼曾经请教过牧羊人:水泽中的草木茂盛,羊们囫囵吃草,不容易长肥;反而是在瘠地的草地上,羊们细嚼慢咽,才会长得又肥又壮。

所以,为了找到心目中理想的草地,少年带领着羊群跨越山坳,绕过坑谷,一路上腾挪跳跃,跌跌撞撞,终于,找一片稀稀落落的草场。

想必羊们心里也在犯嘀咕:老兄在折腾啥呢,刚刚经过的那片肥草地不香嘛?

烟蓑雨笠长林下,老去而今空见画。

世间马耳射东风,悔不长作多牛翁。

最后这两句,画风一变,清梦转醒。如今的他再度进京,常伴君侧,再也做不得执鞭牧羊的山大王了。

他也曾漫步山野之间,立步长林之下,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听北风浩荡,看雨漫天际。而如今时光悠悠,岁月忽老,他只能看着别人作的考牧图,去追忆那段悠然自得的田园时光。

也有人劝过他,既然壮志难酬不如早早归隐田园,可是自己哪里听得进去呢。直到如今年过半百,才懊悔没能早日归园田居,做一个自在的“多牛翁”。

如今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们每天在城市里摸爬滚打,在钢筋水泥的高楼中穿梭,在高速运转的地铁中上演人与人间的冷漠。偶尔与他人四目相对,彼此茫然漠视的眼神,有着一个世界看另一个世界的遥远。

越来越多的人在逃离北上广,可若是内心无法宁静,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世界之大,到底该往何处?

或许,身在何方并不重要,此心安处才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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