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区艺术探索 | 岭南名园与墨宝丹青

《岭南园林大不同》这篇介绍了岭南园林的独特风格和美学思想，这次接着谈最具代表性的广东四大名园。

中式园林是多种艺术的集合体，其中，书法和绘画作为传统艺术的精髓，是园林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次我们不妨从艺术的角度探究广东园林和文人画的文化共性和美学关联性。

漫步岭南园林中，看的是景，感受的是美，美有三种，一是园内“虽为人作，宛如天成”的湖光山色，二是充满雕梁画栋的各大功能性建筑，三是散落在建筑内外，令园林生辉的匾额楹联和丹青水墨。大家注意到第三种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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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园者的文化匠心

中式园林艺术的集大成之作《园冶》提到，园林建造三分靠匠人，七分靠主人。主人即造园者，是具备能力规划园林的人。造园者自然包括园主人，他们的文化品位和艺术修养决定了园林最基本的调子，毫不夸张地说，每座园林都是园主人精神世界的浓缩。除此以外，文人画家也是造园者，他们参与了园林的构思和设计。可以说园林中蕴含文人特有的雅致，是中式园林的典型特征。

岭南四大名园的主人们个个饱读诗书，要么自己就是文人雅士，要么与当时的书画名家来往密切。

东莞可园的主人张敬修，本是武将，但他精通金石书画、诗词歌赋，连大门上的“可园”两字就由他所写。同时张以文会友，将可园作为结交岭南书画家的场地，邀请他们入园创作，尤其是岭南画派鼻祖居巢和居廉。他们客居可园十年，写生作画授徒，所创制的“居派”画风为岭南画派开创先河。佛山梁园由梁氏叔侄四人修建，他们都是当时有名的诗书画名家。其中，梁九章擅长画梅，与“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冬心不相上下。梁久居京城期间也收藏不少古画、名诗和碑帖，并在家乡与文人雅士们结下深厚友谊，收到不少应酬赠答的文章和诗词。顺德清晖园的前主人是清代状元，学识品味毋庸置疑。后来龙氏家族成为新主人，作为清代有名的书香门第，个个能诗能文。清晖园成为当时贤达名士们的交友之地，园内处处都是墨宝和丹青。番禺余荫山房的主人邬彬是举人，他的两个儿子也是，于是有“一门三举人”之说。这座园林参考了苏杭画师绘制的园林景观图纸和园主在京任职时获贝勒王爷赠送的一幅水粉画，因地制宜而建。

由此可见，岭南四大名园的名声绝非浪得虚名，也绝非靠着财力堆砌，胜出的是造园者的文化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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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园中的书画艺术

园林中的书画不但是“装饰品”，还表达了造园者的思想感情，营造了诗词画意。正是造园者和书画艺术的文化共性，才造就了集建筑设计、诗词歌赋以及墨宝丹青于一身的园林艺术综合体。

匾额楹联是书法的呈现载体，匾额横置门头或墙洞门上，多为景点的名字；楹联常与匾额相配，或树立门旁，或悬挂在厅、堂、亭的楹柱上，多是诗词格式。

除了用纸作画，窗花、房梁木雕、地砖雕刻、屏风画也是绘画的呈现方式，而且比起纸质绘画更易保存，表现更具体。园林中创作的绘画作品，与之关系更为密切的是园内的植物配置，这也与文人画所使用的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的手法有关。

从写生题材来看，居派绘画的题材跟岭南庭园可园的植物配置环境有很大的关联。居巢的花鸟草虫画中，为数最多的是岭南时卉、瓜果写生，其中尤以梨花、荔枝常见。高剑父称居廉“眼之所到，笔便能到，无物不写，无奇不写，前人不敢移入画面的东西，师尽能之。甚至月饼，角黍，火腿，腊鸭等等一般常见而不经意的东西，他一一施诸画面，涉笔成趣，极其自然，天衣无缝，可算打破过去传统思想的束缚了。”二居创造的没骨花鸟画几乎主宰了岭南画坛半个世纪，其撞水、撞粉花鸟画在近代岭南画坛上具有里程碑意义，开辟岭南画派先河。其在艺术风格追求和变革创新方面与岭南庭园艺术具有一定的共性。

民间称梁园有“三宝”，除了奇石和秀水外，就是名帖了。前文提到园主人之一的梁九章，他也精通金石，因眼看珍藏多年的碑帖受虫害，唯恐古人遗迹湮没，于是从珍藏的碑帖中选择了22中刻于端州石砚上，以求垂久永固和方便族人子弟学习。这个寒香馆法帖刻石，现存于佛山禅城区博物馆，它收录了自唐代至清代乾隆、嘉庆时的书法真迹，包括“草圣”怀素，“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等。清晖园中的每座建筑物上都找到名人手书的牌匾对联，如"真砚斋”三字为晚清杰出书法家何绍基所题，花亭的“凤台”牌匾和“归寄庐”庐匾都出自清咸丰时期的探花李文田之手，读云轩走廊迎面可见的“风静带兰气，日长娱竹阴”为康有为真迹拓版。深柳堂是余荫山房的主体建筑，也是岭南书画的精华所在，可谓 “深柳藏珍”。厅上两幅花鸟通花花罩栩栩如生，侧厢三十二幅桃木扇格画橱，碧纱橱的几扇紫檀屏风，皆为著名的木雕珍品，珍藏着当时名人诗画书法。檀香木雕屏上刻有晚清三大才子梁山舟、张船山、翁方纲等人的诗句和乾隆大学士刘墉的书法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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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与文人画的美学关联

曲”与“藏”

中式园林设计的独特在于，它集建筑、园艺、书画、文学、雕塑于一身，所呈现的是自然山水之美。特别在明清时期，园林与绘画更是相辅相成、互相影响，当中园林“曲”（即曲折幽深）与“藏”（即隐藏）的布局意念，都可以在园林设计与园林绘画中找到精妙的例子。

“曲”字是在古典园林的造园中最为重要的体现，不仅仅有曲廊、曲径，连桥有时候也是曲折的，这与文人画所体现的哲学思想是对应的。“曲”是希望游览的客人怀着轻松悠闲的心境慢慢欣赏，而不同的折向会带领游览者走向不同的风景及转换视线，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移步换景。而移步换景对应到文人画则是散点透视这种独特的古典创作手法，文人通过在同一画面由上往下或由左至右的方向描绘情景，呈现叙事性的作品。

以清晖园为例，它经过了多代不断的完善及修建，其中大量借鉴了苏州园林的造园手法。叶圣陶曾在《苏州园林》一文中写道：“似乎设计者和匠师们一致追求的是：务必使游览者无论站在哪个点上，眼前总是一副完美的图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讲究亭台轩榭的布局，讲究假山池沼的配合，讲究花草树木的映衬，讲究近景远景的层次……”，这也是观赏清晖园时你能感受到的匠心。

隐喻遣怀 

“藏”字则是园林设计中的另一个重要元素，与我们常说的借景抒情、托物言志有关。

由于岭南传统思想意识及地理位置远离朝廷，其远儒性、忤逆性及非规范性都是最重要的美学思想表现。园内所种植的花草便是其思想的典型表现方式。以可园和梁园为例，园中大量种植了兰花。特别是可园的滋树台，又称兰花亭，会按照四季种植不同的兰花（春兰、蕙兰、建兰及墨兰）。兰称君子，生于幽谷，淑慧而雅淡，不争于世，孤芳自赏，这也与在岭南的文人雅士表达远离朝廷的意向有关。番禺的余荫山房更是把“藏”这个字诠释在整体的结构上，整座园林布局灵巧精致，以“藏而不露”和“缩龙成寸”的手法，在有限的空间里分别建筑了深柳堂、榄核厅、临池别馆、玲珑水榭、来薰亭、孔雀亭和廊桥。将亭台楼阁、堂殿轩谢、桥廊提栏、山山水水尽纳于方圆三百步之中，是“以小见大”的经典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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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是文化的场所，岭南大地上的园林，承载着造园者们的梦，寄托着来往文人雅士们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