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朵云都下落不明

三峡库区的一个农民,要搬离故乡了,带走了家门口的一颗桃树。


好棒啊。「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简直是中国版的离别童话。

想到以前看小王子,有这样一段独白:

「小王子离开他的星球和他的玫瑰以后,在地球上见到了许多玫瑰。他对她们说:

你们虽然美丽,但是你们空虚。

没有人会为你们赴死。

当然我的玫瑰,在一个路人看来和你们是一样的。

但她一个人就比你们全部都重要得多。

因为她是我亲自浇过水的。

因为她是我亲手放进罩子里的。

因为她是我用屏风遮护着的。

因为她身上的虫子是我亲手清理过的。

当然了,还要留下两条,让她们变成蝴蝶。

因为我倾听过她的哀婉与自负,甚至是她的沉默。

因为这就是我的玫瑰。」

想必这个农民也和这颗桃花树,大概也分享过无数次的月转星明。

许多人经过这颗桃花树,夸过桃花的明艳,尝过果实,看过冬天里压在桃花树枝桠上面的雪。

但是默默无语知道过这一切的也只有农民一人。

有天下班回家,看到了开的很娇弱的星星点点的小樱花,就突然想到一个长得好漂亮的朋友,就是觉得,她长得就像一个春天,不是所有花都开出来的那种,是有一点羞怯但是又很清澈澄明的春天。(妈诶,我为何如此有男子气概)

后来每一次从聊天框弹出来的人,我都会想和这个人最好的一段记忆是什么。

有一次在水澹澹兮生烟的时候,和一个朋友出去玩,景色都有照片做存档,以后说不定也会去重游。

印象最深就是在回来的大巴上,暮色沉沉,她的大头,放在我肩膀上,有点痛,但是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

三月份是要下桃花雪的。我戴着口罩,浸润在这个春天带来的雨里。

踏着格子走路,突然想到我这么大了 唯一给我送过伞的记得的人只有我爷爷 。爷爷年轻的时候在伞厂里工作,我们家有许多长柄伞,又大又重。

有一次下午突然下起雨,坐在教室里都能看到雨珠串成线从屋檐边上滚下来。我无所谓,反正爷爷会来接我,要是他来接我说不定还能给我买泡泡糖。后来同学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学校门口等他,天气阴阴沉沉,还有邻居大婶问我爷爷怎么还没来,我越来越非烦躁。所有同学都走光了,我还在学校门口等他,气死了,脸逐渐鼓起,嘴巴翘的越来越高 。学校大门都锁了,他终于来了,我一把抢过伞,脚捅进雨靴里就要走人!伞面压的非常低,不想让他看到我气到变形的额头和翘起的嘴巴。

他当然知道我 就这样沉默着走了好久。

然后他敲敲我的伞,说伞不是这么打的,要感受到风的方向才知道 伞该往哪个方向打....

你这个滴滴芽,就像伞骨头少, 风吹一下, 就要翻脸

我气急,斜着伞皱眉怒吼 我才没有。

爷爷就又不说话了。

我因为特别懒,而且记性不好,常常会给快要逃离我记忆边缘的人起一个很长的备注。

有的时候看朋友圈跳出来一个[在XX见过的性格很好的姐姐-漂亮],有的时候是[声音很难听的XX弟弟],还有人是[话多讨嫌大嘴怪XXX]

.....

但是其实记得某个人,往往都是记得跟这个人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没有办法记得某天晚上跟谁谁说过一大堆的稀里糊涂的话,但是你也许会想起,那个时候的温度,以及似乎要把夜幕融化了吹过来的蓝色的风。

你也清清楚楚记得见到自己喜欢的人的那个黄昏,绵绵延延的晚霞,那其实是你心里盛开起来的繁花。

附上小诗一首。

回忆玛丽安

[德]布莱希特

那是蓝色九月的一天

我在一株李树的细长阴影下静静搂着她

我的情人是这样的苍白和沉默

仿佛一个不逝的梦

在我们的头顶上

在夏天明亮的晴空中

有一朵云,攫住了我的目光

如此洁白至高无上

当我再度仰望,却已不知去向

自那天以后,很多月亮

悄悄移过天空,落下去

那些李树大概被砍去当柴烧了

而如果你问

那场恋爱怎么了

我必须承认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然而我知道你试图说什么

她的脸是什么样子我已不清楚

我只知道

那天我吻了她

至于那个吻

我早已忘记

但是那朵在空中漂浮的云

我却依然记得

永不会忘记

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动

那些李树可能还在开花

那个女人可能生了第七个孩子

而那朵云只出现了几分钟

当我抬头仰望

它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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