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

图：华盖木

【前言】：这是一篇三十年前的旧文，因为夹在一本我喜欢的笔记里得以保存。如今回头看，虽然幼稚，到底敝帚自珍。至于内容是真是假，谁知道呢。时间的流逝让记忆变得不可靠起来，只剩下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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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高考发榜前的一个傍晚。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家中，一盘接一盘地听着磁带。乐声时而宁静，时而激越，却只在身边荡来荡去，无法将我淹没。窗外的青白色的天空一点点被夕阳映得明红，又一点点褪去光彩，成了暗蓝色。当天空蓝得分不清层次的时候，我突然想出去走一走。

家对面是一所师院，假期里没有灯也少有人。甬路的左首在冬天是冰场，夏天便是浅浅的水泥池。我走过去，捡了一个最暗的角落，抱着膝坐在台阶上。看着黑暗一点点漫过头顶，心中的燥乱蓦地淡了许多。

……

“这是我的老位置。”

寂静中忽然的声音惊得我抬起头：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黑暗中辨不出他的年龄。他旁若无人地坐到我的对面，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用挑衅的不屑的目光。

“……你经常来这里？”我问道。

“也不是。只有在喝醉的时候。”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酒气果然很重。他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掏着什么。“我抽烟，你不介意吧。”声调懒懒的，却很清醒。我想说介意，却听见自己脱口而出“不介意”。真是见了鬼！

也许风太大，他一连划了七根火柴才将烟点燃。

“那天，在她寝室门口等她，也这么划了七根……却只等到一张纸条。我没看，把它烧了。”

我只能沉默也只有沉默。

他手中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映得一张莫测的脸更加神秘。那一夜没有月亮，夜色仿佛格外的浓，于是彼此四目相对的尴尬便被稀释得很淡。

很快，他又燃起一支烟，让我想起如果有灯。我会看见烟雾袅袅而散，模糊的、半透明的、蝉翼一般的薄幕隔开两张陌生的脸。

他仿佛忘记了我的存在，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些我听不懂的事情。等烟尽了，再燃起一支。

心忽然静了下来。死去的神经又开始新奇地张望世界。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有过怎样的曾经，可是那一刻，我却安宁得要命。我沉默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指间的火光，他身后静穆的树丛，水泥面上泛起的幽冷的微光。凉意一点点侵过来，漫到脚下便是如墨的浓黑。

……

“你该回去了，已经是半夜。”他忽然停住，明确地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

“感觉。我有感觉。”声调依旧是懒懒的，却不容置疑。

我走到亮处，果然是十二点。回头望一望他，依旧坐在那儿，火光一闪一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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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相识了。

他总是问我，那夜怎么敢和一个陌生的男孩在那么黑的地方坐到那么晚，我说我不知道；我也总是问他，那夜怎么肯对一个陌生的女孩说那么多事情那么多的自己，他说他也不知道。

那一夜，很多奇怪的感觉左右着我，左右着我们。

后来，我们又有了许多次黑暗中的面对，却再也找不到那夜的感觉。

感觉是找不到的，只有等它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