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迷途(3)知蝶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这张脸一看便精心修饰过,眉目如画;五官比例适当,眼角眉梢自带风流。仔细一瞧,眉骨、额头和下巴又分明蕴藏英气,显得丰神俊朗,大有雌雄莫辨的意趣。秦归日一时难以置信,喃喃道:“你是......你难道是......庄知蝶?”话刚出口,便又觉一阵头晕目眩,靠倒于座椅上。

    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醒转,觉得头隐隐作痛,刚想抬手抚摸,不料手被按住,睁眼一瞧,还是那个人。他关切地望着她,轻声说:“秦姐,你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吧?这么些年也没养好啊!幸亏我早有准备,叫了辆医用出租车。但刚才还是吓死我了!叫你都没反应……还好,车载医务机器人迅速给你做了诊断,马上帮你挂上葡萄糖水。你呀,什么时候才不让人操心?”

    秦归日静静听着对方数落,也不争辩,竟莫名地舒心。十年了,又好像根本就在昨天。她瞟了一眼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这才发现对方坐着也比她高大半个头,感叹道:“真是你啊!你都长这么大啦!可你......”见他穿着女装,还化着彩妆,她欲言又止。

    看出了她的困惑和尴尬,他呵呵笑了起来:“你想问我是不是Gay吧?这很重要吗?”

    秦归日被他瞧得有些心虚,忙不迭摇头:“怎么会,我毕竟也在国外待了十年。不管你性取向如何,你始终都是庄知蝶嘛!”心里还是有点歉意。

    他的笑容虽然未退去,但神情间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你在美国待了那么久,就没有一天想过要回来看看吗?我是指伯母。”

    听到他提起母亲,秦归日又陷入忧伤,沉默了。庄知蝶一看情形不对,赶忙道歉:“唉,没想到伯母走得那么突然。秦姐,你别太难过了,也许,你们还能在梦里相见……”

    “我很久不施梦术了。”秦归日嗫嚅道。

    庄知蝶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你没法不做梦嘛!再说,你也没法控制它,除非......”

    “我说过了,我不想再涉足这个领域。我现在学习历史、艺术史、哲学、金融,有时弹弹琴、画点画、写写东西,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倒头就睡,哪有功夫做梦。”

    庄知蝶吃惊地张大嘴:“什么!你同时跨这么多领域?不可思议!而且,竟是些......”

    秦归日瞥了他一眼,眼神犀利,吓得他话也缩了回去。“你说得没错,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在这个一切都数字化、讲究效率的时代,人工智能已经把人能做的事基本都做了,包括研究历史、弹琴、画画和写诗;甚至,图灵测试也已难辨真伪;金融更是早就让位给电子高频交易;哲学呢?做过神学的婢女后,现在完全成了科学的附庸。我们还能干什么呢?”她耸耸肩,“除了做梦,”她眼神迷惘,“也许过不了多久,机器人就会梦见他自己了。”

    “那你还去学那些,为什么?”庄知蝶疑惑道。

    “谁知道,也许只是无聊,也许我就是个恋旧的人呢?像我妈那样,总舍不得丢东西,哪怕都是些垃圾。大概,我是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人吧!”讲到这里,她又陷入了沉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在逃避,但她决不会承认。

    庄知蝶知道此刻不宜插嘴,也不能再把话往过去扯,现在还不是时候。无意间,她一侧身,白衬衫胸口滑出来一个物件,庄知蝶一眼便认出了,这块黑褐色的奇楠沉香,是知梦堂至宝之一。一股细若游丝的芳香钻入他的鼻腔,似兰非兰、又甜又凉、若即若离,顿觉神清气爽、心静似水。庄知蝶暗暗叹口气,原来,她始终没忘记自己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贴身佩戴的灵珀,脑海中闪现出老堂主—他父亲庄梦生,一代梦术大师,一个传奇之人生前经常告诫他们的话:“不要沉溺于梦境,多看看现实的世界;否则,你们将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为了保护他们的元灵,赠与他们这些入门弟子一人一种宝物贴身佩戴,宝物对应他们各自的特征,有定魄安神之功,关键时刻还能作为导引和介质,连接梦境与现实,还魂归窍,不至于施梦术遇险时,被困在梦境回不来。但是,只能用三次。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没有知会过任何人,除了李阿姨。”秦归日突然发问。

    “啊?”庄知蝶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挠挠头,打哈哈道,“哦,我买通了李阿姨呗!”

    秦归日不以为然:“我不信。”

    被她一脸怀疑地盯着,庄知蝶忽然有点恼,便想逗逗她,故意慢悠悠道:“如果我说这十年里,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你信吗?”

    “别胡说了!之前你不是才找到我,把—”她立即收住话头,不愿提及往事,转而用故作轻松的口吻回道:“好吧,我信!你雇了个黑客追踪我,是吧!真是荣幸啊!”

    庄知蝶松了口气,心领神会,配合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其实,你并不想见到我吧!”

    “是啊,可还是见到了。也许,这就是导师常说的'命运'吧!”又像从前一样和她一直视作“弟弟”的庄知蝶拌拌嘴,秦归日觉得很安心。但说到了庄梦生,秦归日又沉默了。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他悄悄观察着她,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等母亲落葬后,处理完遗产之类的事,就回去了。最多也就两三个月吧!”

    “那也够了,时间上—”他思忖了一会儿,“我知道因为过去的事,你不再想触及梦术。不过,既然我们会梦术,就是背负了责任,有些事不得不面对,你觉得呢?”这回他既不嘻皮笑脸,也不故作姿态,而是十分认真。

    秦归日印象里,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时常迷糊,容易冲动的大男孩,第一次见他那么顶真,也不禁动容,她想了想,道:“好吧!你又有什么麻烦事啦?”

    “秦姐,我是有事要拜托你。不过,请别再把我当小孩子!我比你也就小了两岁多。而且,我们过去也并肩战斗,不,合作过呀!”

    “哎,真拿你没辙。你也得先告诉我什么事,我才能看情况,再决定帮还是不帮、怎么帮。”

    “秦姐,你哲学没白学呀!说话都滴水不漏啦!”庄知蝶打趣道。

    “好了,别贫嘴了。你现在带我去哪里?若是......”

    “先把伯母带回家里安顿好,再去我那里。放心,不是老宅。自从那次事故后,虽然早就修葺一新,我还是不想回去住。我有自己的寓所,里面就我一个,没别人。”他了解她的疑虑,干脆解释清楚。

    “为什么去你那里?我想陪陪我妈。”

    “听话,你现在那么虚弱,需要一个人专门照看吧?而且伯母那里的环境......你没法好好休息吧!”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秦归日吃了一惊,没想到从前的大男孩,此刻竟然以一个成熟男子对小姑娘的惯常语气对她说话。真是变了。不过,自己的确也透支过度,非常疲倦,只好先听之任之。虽然她不讲究民间“守灵”那一套规矩,心里还是对母亲说了声抱歉。

    秦归日安置好母亲的骨灰盒,摆上牌位:先妣秦母李孺人闺名逢君之往生莲位。她为母亲上了香,化了些元宝,磕了头,又再三郑重道歉。之后给隔壁李阿姨打了个电话,为白天大礼上莫名消失道歉,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最后,回头再看了一眼母亲的灵位,拿上行李,跟着知蝶回他的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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