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纯真博物馆》值得一读再读?因为它的主角是爱情,又不只是爱情。
1975年4月27日,在法国索邦大学念过书的茜贝尔和未婚夫在逛街的时候,看上精品店橱窗里一个奶油色名牌包。
在美國读管理,准备承接家业的富家少爷凯末尔,隔天准备用当时一个土耳其公务员半年的薪水去买下:
+尽管在中午闷热的时候,店里却还是阴暗和凉爽的。一开始我以为店里没人,后来我看见了芙颂。当眼睛在努力适应店里的阴暗时,我的心,却不知为什么,就像一个即将拍打到岸边的巨浪那样膨胀了起来。
恋上十八岁远房穷亲戚的凯末尔,扛不住了。因为,爱情来了。
爱情受阻后的命运
生于伊斯坦布尔的奥尔罕·帕慕克(1952- ),写了许多发生在这座欧亚接壤之处最美麗城市的故事。包括这部后来真的被创造出实体的《纯真博物馆》,小说是这样展开的: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而我却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能够守护这份幸福吗?一切也会变得完全不同吗?是的,如果知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是决不会错失那份幸福的。在那无与伦比的金色时刻里,我被包围在一种深切的安宁里,也许它仅仅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但我却在年复一年中感到了它的幸福。
「不可避免,苦杏仁的气味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受阻后的命运。」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霍乱时期的爱情》,是这么开场的。
送報生看到树下讀書的女孩而戀上她,门第差距让女孩嫁给霍乱时期获得高度尊重的医生。分手后的第五十三年,他76岁,她72岁。他们终于在岁月与生命的蹉跎之後,在一起。
凯末尔跟芙颂享用过身体璀璨的烟火之后,却不得不分开。
与芙颂相恋的那一个半月差两天,两人总共Z爱44次。
凯末尔参加完那场全城瞩目的儀式之后,疯狂的到处寻找消失339天的芙颂。
等待下一次的花开
再见到伊人,她已经嫁给跟她一样有电影梦的穷导演。为了看她,七年十个月里,凯末尔去他们穷困的家1593次。
在那弥漫柏拉图式风格的409個禮拜,凯末尔在芙颂家吃完晚饭離開時,总共带走她所留下的4213个烟头。
我爱芙颂,也爱她爱过的,甚至是触碰过的一切。我悉数收集起那些盐瓶、小狗摆设、顶针、笔、发卡、烟灰缸、耳坠、纸牌、钥匙、扇子、香水瓶、手帕、胸针等等,将它们放入了自己的博物馆。
小说在1982年开始构思,2010年完成,帕慕克打造的实体「纯真博物馆」则是在2012年开幕。
你走进伊斯坦布尔老城区里曲折幽静的小巷,耳边可以听到附近房子内传来的电台音乐,邻居时续时断的土耳其语,或者远处海边渡轮的汽笛声。
当然,还有博斯普鲁斯海风的淡淡咸味。
我去造访过两回,看到进门右手边那座布满妖娆曲折与思念的「烟蒂墙」,就会再次跌入30岁男与18岁女,缠绵交织的纯真年代。
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的《爱情笔记》里,一对青年浪漫邂逅于巴黎至伦敦的客机上,热恋,狂恋之后,接著就是熟悉之后的倦怠跟移情别恋,伴随著「多么痛的领悟」。
凯末尔有痛,有领悟,可他跟《霍乱时期的爱情》的穷小子一样想不开。不想分开。
他等待,他想等待下一次的花开。
心灵深处的失落感
帕慕克的《我的名字是红》、《雪》还有《新人生》等作品,都在呈现痛苦而幸福的爱情。
《纯真博物馆》,也是如此。
书名的「纯真」,原意是天真。这在伊斯兰教义中,有着至高无上的神圣意义,意为无辜的、无罪的、清白的。俗世之人,不可滥用这个词。
对于帕慕克笔下的角色来说,他们必须经过试炼,经过打击,才能理解「纯粹之爱」的真谛,才不会被精神或肉体带来的爱的炽热,给焚烧成灰。
然后,他们都会知道,我们读者也会明白,爱恋前,爱恋中,爱恋后的我们这些俗人,通通都是「恋之奴仆」。
生於貴族之家的帕慕克,既有土耳其传统的感性内在,又有学习跟生活在西方所带来的理性,他所写的伊斯坦布尔故事,让这些爱情闪烁出甜美的忧伤、忧伤至极、忧伤的喜悦。
帕慕克把这种忧伤,形容成横跨欧亚非三洲,有著几世纪帝国底蕴的伊斯坦布尔所特有的「呼愁」。
这个来自《古兰经》的典故,表达的是「心灵深处的失落感」。慢慢的,被发展成代表心灵深处悲伤与心痛的奥义。
《纯真博物馆》的故事延续将近十年,但是,恋爱事件簿的书写却可以自几世纪以来的土耳其人生活说起。
這座城市,城市里的人的传统,生活,物件,味道,回忆,还有时代巨轮的几次辗压,都在小说家的笔下流淌出,呼愁。
只倾听内心的声音
帕慕克获得2006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理由是:「在追求他故乡忧郁的灵魂时发现了文明之间冲突和交错的新象征。」他在得奖演讲中说:
小说是一个人把自己关闭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创造出的东西,是一个人退却到一个角落里表达自己的思想——而这就是文学的意义。文学是人类为追求了解自身而收藏的最有价值的宝库。我们需要耐心、渴望和希望,创造一个只倾听自己内心声音的深刻世界。
1967年夏天,嬉皮士和带有嬉皮士之心的年輕人,开始哼唱《旧金山:请别忘了在头发上戴花》:
如果你要去旧金山的话,请别忘了在头发上插满鲜花。在旧金山这座城市里,你遇到的人温柔善良。对于那些要去旧金山的人,今年的夏天将充满爱的阳光。
如果你要去伊斯坦布尔的话,请别忘了带上一本《纯真博物馆》(里面有一张博物馆入场券)。你会走进一个可以「只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的深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