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来之不惧,花开满园微喜


      近来,我喜欢宫泽贤治《不畏风雨》的几句诗:无论何时,静静微笑,不惧不怒,我心无欲……不识辛劳,没有掌声,如此这般,我之所愿。初读之时,感到甚合我意。想起从前读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说在春和景明时,人们自然心旷神怡;遇到淫雨霏霏,人们就会满目萧然。而古代仁人志士则不同,他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们“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他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这境界难以企及。

      那时,我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工工整整地抄写在日记中,只觉得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境界,并没有深究,甚至抄的时候还有些疑惑——一个人既不开心也不悲伤,那岂不是太无聊了,估计是都在忙着天下大事,为自己操心得少。后来上完课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一个人心怀天下,不因外物的好坏和自己的得失而或喜或悲,这是多么豁达的胸襟。这样想着,而又心生困惑——如果一个人心怀天下,天下之事纷纷扰扰,他哪里又管得过来,再说社会关系错综复杂,难免不会影响到自己,他真的能够不为所动吗?好在老师暂时帮我解了惑。

    当时语文老师讲完《岳阳楼记》后,用这样的话结束“这种心境是范仲淹的理想心境。一个正常人永远不可能做得到,包括范仲淹自己。无欲无求,说起来简单,细想是有多可怕。无欲则刚呀,人只要有不满,就会有欲望;人只要有目标,就会有欲望;人只要脑袋还在思考,就一定有欲望”。

    如果说范仲淹只是让我对远离悲欢产生憧憬,那么《沉思录》则是真正影响我的精神食粮。可以说,在复读的时光中,我正是就着这本书,啃食着难咽的孤寂与悲哀,从而在那段艰难的岁月中,走得格外安然。

    这本书如何得来早已忘记,可我还记得它的封面是绿色。书的扉页上写着:一个罗马皇帝的人生思考。文中章节虽然简短,但读着读着,好像比小说更有吸引力。当你身处困境,对自己产生怀疑时,他好像朋友一样,会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乐呵呵地跟你说:“傻孩子呀!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你都是一块绿宝石,有自己的价值啊!”当你疲惫懈怠时,他好像一位严师一样,敲着你的脑袋提醒着你:“就算是一株矮小的植物、一只小鸟,还有蚂蚁、蜘蛛、蜜蜂.....都在协同努力,把属于它们的小宇宙打理得尽然有序,你没有看到这些吗?遵循自己的本性,像一只蜜蜂一样劳作吧!”当你身处纷争,心灰意冷想要逃避时,他又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来到你的身边,分享着人生的智慧:“一个人退到任何一个地方,不如退入自己的心灵更为宁静和更少苦恼,特别是当他在心里有这种思想的时候,他马上就能进入了完全的宁静了呀!”下了晚自习,就着微弱的灯光,读一两段文字,心里好像突然就从一天苦读的疲惫中解脱出来,又可以斗志满满地迎接新的一天了。

    其实马可·奥勒留在位期间,古罗马已显颓势,战争、地震、疾病不断,宫廷政治斗争、人事纷争等各种问题纷繁复杂。幸运的是,他坚持下来了。正如英译者Gregory Hays所说的,此书是这位帝王哲学家在戎马倥偬之中所做的灵性练习,用来不断督促和提醒自己抓住人世间真正重要的东西——按本性生活,避免自己被诸如权力、名誉、赞美、享乐等与本性无关之事掳走。

    记得后来再版,封面又变成醒目的红色,上面写着推荐语:国务院前总理温家宝曾说“这本书天天放在我的床头,我可能读了有100遍,天天都在读”。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评价该书,除了《圣经》,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沉思录》。于我而言,这本书里,好像有着净化人心的力量。

    哲学上常说,人在这世间都要回答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马可·奥勒留的答案是:我是宇宙的一份子,宇宙万物同一本源,我所来处正是我所去处。作为宇宙的一部分,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相应的工作要做。如同蜜蜂生来要采蜜,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按照本性去生活,做好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唯一能从一个人那里夺走的只是现在……把每一天都作为最后一天度过……还有很多很多,难以尽述。这些古老的话语,穿过无涯的时空,在我的世界中,如晨钟暮鼓般,日日敲响,令人警觉与醒悟。

    2020年,新冠病毒突如其来。孤身一人,处于漩涡的正中央。起初,我后知后觉才发现封城,看新闻也惶惶不安,在除夕夜写下“自求多福”。幸运的是,年前买回一堆书籍中,又有一本书让我的心灵重归平和。

    书的名字叫《与神对话》,美国作家尼尔·唐纳德·沃尔什(NealeDonald Walsch)所著。全书三卷,被广大读者称为“一生等待的书”,看这标题有点儿魔幻,内容比较通俗。“我”将困惑提出,神给予解答,形式上看起来像“自问自答”。目前只读完前两卷,竟发现与《沉思录》的观点出奇一致——比如万事万物都是相互联系的,世上本无好坏,所有的经历都是你定义自己身份的机会等。我在书上写下:万物美好,我在中央;享受一切,毫无所需。

    由此,我注视着窗外的那棵树,看它在风雪的肆虐中披上白袍,看它在午后的阳光里撒下浓阴,看它在春天的脚步中长出嫩叶……而我的生活依旧如故。如果我是医生护士,我自当奔赴前线;如果我是记者,我自当调查采访。而此刻我是教师,自当教书育人——如有家长学生焦躁不安,我自尽力劝慰安抚;如有学校班级任务,我自当尽心完成工作。

    时隔多年之后,当我再次读到宫泽贤治的这首小诗。同样的平和淡然,同样的静默努力而又无所欲求,同样的造福社会而又不图回报……真正身处其中之时,这种理想的境界,确然是可以实现的。

    《诗经》中有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心有所忧,而行有所求。倘若心无所忧,行无所求,顺势而为,自然而生,静美而逝,如此走过世间一遭,也不觉有何遗憾。

    如此这般,我之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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