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23

            传统中国农家的勤劳致富

                          第一部 父亲


                    二  勤劳节俭中国农民


    父亲一九三六年春节后,从祖父家分家独立,从零资产的一穷二白,到一九四九年解放时,成为一个农具齐全、略有积余的典型农家(中农),靠的是父亲和母亲辛勤劳作、克己俭用和在土地上的精耕细作。

(一)勤奋劳累的父亲

    父亲一生从小就勤奋努力,从8岁开始下田,13岁就外出打工,为祖父分担家务,一直到他老人家去世,从未休息过一整天。我记事起就没见父亲坐下闲聊或串门走户过,总是天没亮就起床下地,等母亲把早饭做好,叫他回家吃饭。这时候他已经做完半天的工作,别人才起床。

    弹棉花 他教育我们,‘早起三朝当一天’。

    冬天,他给别人弹棉花,不管多远的路,总是天刚亮就到,很多人家还没起床,要叫别人开门。晚上,总是点灯了,还弹上一阵子,别人一天都是弹六到七斤,而他能弹九到十斤。而且他还要比别人弹的好,所以远近的人都来请他,有的人离我家七八里路,附近也有弹棉花的,也非要请父亲去,说他发奋(方言,音喷),弹的好。父亲说自己辛苦一点,把棉花弹的散一点,人家纺纱就快得多,纺出的纱也均匀,宁愿自己辛苦点,给别人方便。所以请他的人特别多,一冬天他都没有休息,他没有一天歇息的。

    开伏土 夏天中午炎热,一般人都会休息或者睡午觉,父亲从来没有休息过,总是饭碗一放就出工。他说,外面虽然热,但是有风。我家后山的土,都是他早年用中午的时间开垦的,总是在最热的三伏天开垦,叫‘开伏土’,这时候开出来的土,不会长杂草,因为这个时候的野草还没有结籽儿,另外,野草挖出来以后,根被中午的太阳一晒,很快就会枯死,不会再生根萌芽。

    冬季柴 冬天,大部分人都在围着炉火烤火,父亲从未到火炉边上坐过。除了出去弹棉花,晴天就上山砍柴,要在一个冬天准备好大半年到一整年的烧柴。下雨天就在家舂米或者编草鞋,那时候平时出门儿行路不下雨都是穿草鞋。

    春节舂米 过年过节也没有休息过一天,每年正月初一去给祖父拜年。早年自己家没有舂米的用具,总是利用这一天挑一担谷去,舂成米担回来。后来自己家有了碓子以后,就要挑一担柴回来,柴是从祖父的山上砍的,晴天自己到山上去砍,雨天呢,就从祖父家里挑一担回来。

    到外婆家做客,每次都是菜端上桌子了,别人都已经坐齐了,他才来(外婆家离得近,不到一公里),别人还在吃饭,他就已经起身了。

    端午节正是踩草(中耕除草)的时候,他早上把石灰撒开,开踩,等到吃饭时间(一直到七十年代湖南益阳农村都是吃两餐,早餐在十点左右,山区有些地方2010年代仍然是一日两餐,如湘西龙山县。)才去岳父家。每个节日都是这样,外婆家也知道他的习惯,舅舅不以为然,总是要说几句玩笑的话,父亲都已经习惯了,也不在乎。有一年端午节,我也要跟他去做客,他在猫宫叉西亩地踩草,那丘田别人一天还不一定干得完。

    秋收十担 1940年以后租种了地主家60担谷,也就是20亩田,他从不请人帮忙,特别是秋收的时候,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半夜才回家。他一天干别人两到三天的工作,当时请工收割规矩是一天一人收四担谷,他一个人一天收十担左右。

    极致精细 除了工作的时间超长,工作的安排也做得很细致。本来一个人扮禾是不行的,因为扮桶很大很重,特别是里面谷多了的时候,一个人是拖不动的,他就把横面割的宽一点,割的时候,尽可能把禾移到中心,可以减少去拿禾苗的距离,在桶内谷子还拖得动的时候,就尽量的把桶拖到里面一点,等到周围的禾扮完,桶里够一旦谷,就把谷出了,再向前拖。

    扮夜禾 当时我们还没长大,他没有帮手,一个人又要割又要扮。但割太多了,太阳晒蔫了禾穗,禾就不好扮,比较难脱粒了,只能割一阵子扮一阵子。到了黄昏,他就割一大片,这个时候,太阳也不会晒蔫禾穗,天黑了以后再扮,他一晚上总是要扮两到三担谷,别人都睡了一觉醒来了,他还在扮禾。旧时,没有动力,扮禾是水稻生产体力强度最大的工序,双手握紧带穗禾,用双臂、腰腹、全身的力量将谷穗砸在紧密排列的竹条上使稻谷脱粒(六十年代后期年代才有了脚踏的滚筒打稻机)。这段时间,他每天只睡两个小时,会比平时的吃两顿多吃一顿饭,天黑以后吃第三餐。

(插入扮桶图片不成功。四方木桶的三边有两米多高竹篾做的围挡,避免谷粒溅散,操作面有竹片排列嵌制的脱粒板。

    收稻草 秋收时还要收稻草,我们家养了猪和牛,冬天要用干稻草垫猪栏,再就是我家烧的柴要到祖父的山上去砍,离我们家有五六里路,稻草可以作为燃料补充,20亩田有将近100担的稻草。父亲总是利用晚上的时间把草担回来。特别是要下雨的时候,通宵的不睡,因为稻草不能淋雨,淋雨的稻草,不但难得晒干,而且质量都会差很多,做草鞋和盖屋顶都不行了,所以不管是多晚了,他都一定会把稻草担回来,哪怕整晚不睡觉,也要抢着下雨之前把稻草搬回来码好。

    姐姐和我都是六七岁就开始帮着父亲割禾。大人割两把就够一扎了,姐姐要三把,所以她动作要比别人快。等我可以帮着割禾了,就我们两个人割,父亲一个人扮。还有帮他推扮桶,他在前面拖,我和姐姐在后面推,这样就父亲就稍微轻松了一点。到后来,由于家里面人口多了,种的地也多了,最多的时候已经到了30亩,父亲带着孩子们这么没天没夜的干,也要半个月才能够做完秋收。

    撮箕枕脚 春耕时也是一样,早年没有养牛,是祖父来帮着犁田,其余的工作都是父亲一个人,要施肥,要上田塍、挖坯。就拿上田塍一项(编者:我不了解这项工作,估计是从水田搭出稀泥糊在田埂上,一是加固田埂,二是压住杂草,稀泥稍干点,再搭一次或数次),一个人要干好几趟。有人说他晚上做到半夜,回家是脚放到撮箕睡觉(不用洗脚省时间),或许有些夸大,只睡一个两小时那是常事。有一年,姑妈来了,早上什么时候起床的,我们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一看,他已经把一大垅田。都已经铲完了,别人恐怕一整天也铲不了那么多,下湖村都知道月山萧爱堂发得奋(音喷)、舍得做。

    没有农闲 通常农作有农闲,父亲就从来没有闲的时候。从正月初一担着谷去祖父家拜年开始,一直到腊月三十。

    春节一过,就要下田对油菜、麦子、蚕豆进行中耕除草、施肥。绿肥田里要开浚沟放水。接着就是猪圈中的肥料要送到田里的氹子发酵。二月初开始就要开土,准备发菜秧子,准备种子。三月初开始整秧田、浸种、催芽、发红薯苗。三月底四月初是最忙的时候,叫春耕大忙,因为麦子、油菜要收,田里土里都要播种。插完秧就得追肥中耕,接着就是种红薯,多数人家没有我家种这么多,有将近两亩地。完全是人工开山、挖土,施基肥、贴秧,一个人一天只能种两分地。对我家来说,红薯和春耕一样的重要,因为红薯是我们家半年的粮食,红薯秧子贴完之后,如果天不下雨,还要浇水。田里要除草,只有六月初,田里的工作相对少了一些,主要是红薯翻藤,田里除草,以及菜土里瓜果蔬菜下种子贴苗。在六月还要进山补充一部分下半年的柴火。

    七月就是前面说的秋收最繁忙、工作量最大的时候。八月开始秋播,种荞麦,要犁田、松土、碎土、点播。接着萝卜、油菜、小麦、肥草籽(紫云英),都是这个时候下种。九月份就开始收红薯,种小麦蚕豆。

    到十月份,大部分人事情不多了,父亲开始弹棉花。在他来说,从来就没有忙闲之分。一年365天,天天如此,恨不得一天有两天长。

    农家孩子 他自己忙,小孩子也不可能会放空闲暇,到三四岁就要看顾小的弟弟妹妹,再大一点五六岁就帮忙要拔草、翻红薯藤,秋收的时候要捡禾穗。七八岁的小孩就要下田做半个大人的事儿了,要放牛,割草、割麦子、杀禾,春天种豆子,凡不用力气的事儿,都要开始叫他们干了或者帮着干了。

        女孩子七八岁就要纺棉纱,夏天分麻(将脱胶后的粗麻用手指头捻开分细),到十岁左右就开始学针线,做饭炒菜样样都得干。男孩子天亮就叫起床,出去拾粪、放牛或者下地干活。到十二三岁,基本样样的农活都能干了,有些事比一般正劳动力还要强。我姐姐割禾不但比别人快而且比别人好,她割的禾整齐紧扎。

        我五六岁开始学插秧,光着屁股一次插一行,到十一二岁,就和大人一样插完自己禾苗了。到十三岁,我一天能插两亩地,到十五六岁已经插得很快,一天就能插四亩左右了。总之一家人没有闲着的,冬天没事儿就叫小孩子们上山耙树叶、挖树兜公(冬天烤火用)。

        孩子中,除了我有些贪玩跳皮以外(家里是长子、爷爷的长孙),其他都很听话,好像都知道自己在家的分量,没有贪玩的余地,无论做什么事都认真,特别是妹英能干能吃苦,她看牛割草,把一条快20岁老母牛喂的膘肥体壮,还下了三头小牛,特别好。祖父本来讲好了给我们的,看到小牛长得太好了,也舍不得了,想要自己留着。

    二)省吃俭用的父亲

        杂粮主食  父亲的生活极其俭朴。一家人一年要吃一半的杂粮,红薯、蚕豆、荞麦等。从九十月份开始,一大家子人每餐只煮一升米,一天两餐,一直吃到第二年的三月,等红暑下了种,就开始吃红薯干。到四月,就开始有麦子、蚕豆、荞麦等收割了。家里长期保持有八到十个人吃饭,如果净吃大米,一天至少要6升米,这样一年起码要吃掉5000斤稻谷。种20亩地,交完东家的田租以后,只能剩3000斤左右,还要留种子,不吃杂粮,是不够吃的。

        一家人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基本都是吃两餐,父亲也是象征性的吃一点晚饭,一般是吃一碗剩饭。夏天白天太长,小孩子们晚上有时候闹饿,我记得妈妈炒过蚕豆给我们吃,每人分一小把。只有在春播和秋收的时候小孩子也有晚饭吃。不能做事的小孩,天未黑就叫他们上床睡觉了。

        量入而出  平时伙食里油很少,早年养的猪要卖出去,就只有每年种的油菜,一般能够收30斤左右,一家人要吃一年。平时是从来不买油的,就是能收多少就吃多少。后来家境稍好一点,到冬天自己杀了年猪,就把油留下,大约20多斤,送一点给祖父。但是我们家从来没有断过油,主要是母亲会根据一年的收入的多少,量入而出。那时候,很多农家经常是没有油吃的,相比我妻子家,我们家日子算是好的。

        父亲身高在一米八零以上,从事最繁重的体力劳动,他一餐能吃两斤米,但是他总是克制自己。

        不见荤腥  荤腥平时是从来没有的。端阳中秋买一点肉也是要去外婆家串门儿。

        父亲连个鸡蛋也不舍得吃,来了客人或者请了工匠在家就炒个鸡(鸭)蛋。自己家的小孩是从不下筷子的,父母也很少吃,等客人或者工匠吃完了,就把它收起来,留待下一餐待客。

        吃肉  有一年夏天,东家办喜宴,叫父亲过去帮忙。东家是大财主,杀了猪,客人虽多,桌上还是剩下的很多肉菜,天气炎热,剩菜无法保存。东家让家里下人和帮工吃掉,他和蔡大友(另外一个佃户)两个人每人吃了三碗肉。平时很少吃肉,就是有一点也不敢多吃,那一次是放开肚子吃了一顿,父亲念叨了许多年,一辈子唯一的一次敞开肚子吃肉。

        二刀肉  1945年以后,家境稍微好一些了,每年冬天杀猪以后,会留下五到十斤的肉来腌腊肉。都是捡猪脖子上的肉,既不要瘦肉,也不要肥肉,这种猪颈肉熏的时候不容易滴油,不会浪费掉(精细到无语)。   

        糯米  父亲喜欢吃糯米饭,但是每年只种两分地的糯谷,不肯多种。他说,糯谷有三少,一是产量少,同样的地要少收;二是米少,同样100斤的谷,打出来的米要少10%;三是饭少,一斤糯米出的饭要少20%。尽管他喜欢吃,就是不肯多种,种一点,是为了母亲生孩子的时候做甜酒和过年时做年糕。

        米酒  父亲能喝酒,一顿喝一斤白酒不成问题,但是除了做客,他从来不饮酒。后期环境好了,他每年也煮两次米酒,一次是春耕时煮50斤谷酒。因为春天湿度大,每天在水田里劳动,晚上喝点酒驱去湿气。秋收时再煮50斤,扮禾时季,晚上喝一杯。恐怕这就是他一辈子最大的享受了。

        衣帽  穿的都是自家纺、自家制的土布。他一件棉衣要穿十多年,冬天是两条单裤,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穿过棉裤,更没有买过一件洋细布。一直到1948年姐姐出嫁,才扯了一匹青缎子长袍。也仅仅是姐姐结婚穿过一次。

        有一顶帽子,是祖父送给他的。

        但是他的衣服母亲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烂了的地方也补得整整齐齐。

        体虚畏寒  由于常年的高负荷劳作,父亲30多岁就显得很老了,体虚怕冷,春天别人都穿单衣了,他还包着头巾,身上要穿着棉背心,从十月份穿上,要到来年插田以后才能取下来。他自己说,每天要出点汗才觉得舒服一点。

        低血糖  由于常年的过度劳累,早年曾有过晕眩症。突然倒下晕过去,不省人事。当时以为是蒙汗症。过一段时间就能够恢复,现在看来可能是低血糖、晕眩症、营养不良所致。中间有一段时间生活好了,就没有再犯过此病。

        生病硬扛  四六年父亲大病了一场,时间是在夏季。他躺倒了好多天,开始还能起床到田边地头看看,后来越来越严重,几天没有吃饭了。母亲很着急想找医生给她看,父亲就是不同意。有一天,有个著名的医生叫谢映湘,他骑着马,给别人看病回家,经过我们家门口。母亲请他给父亲诊治。父亲硬是不同意,因为,除了医生的诊费,还要抓药。那个时候药也很贵,父亲舍不得钱,宁愿自己硬挺着。

        按他的说法,要十天半月汤水不进才算是病,一两天起不起来床,喝点凉茶草药就行了。他自己就是不能吃饭也要下地干活。孩子们的伤风感冒就自己找点草药煎水喝了,也许是小孩子经受了锻炼,我们家孩子很少生病(只有秀英病在母亲发天花,家里被何炳禧追债的时候)。

     三)人善被人欺

       1949年春,解放的炮声已经迫近湖南,财主们感到灾难临头。我家租种雷公塘的十亩田是公产,当时代管人是何国安。此人历来欺负父亲老实,他想趁此机会把田收回去,由他自己耕作。此时已是春耕播种的季节,按过去农村的规定,要退佃,也得在春耕之前通知,这个时候强迫退佃,纯属欺负人,看你一贯老实,量你不敢反抗。当时的我,年少气盛,坚决反对。他扬言要来插秧,我就针锋相对,你来插秧,我就来扮禾。看到我们态度坚决,他也没敢来插秧,主要是时事一天天紧张,越来越不利于东家,他也只好作罢。果然,在秋收前后,湖南解放。

        他是管公产的,是属于打击对象,所以他半句话也没有说。我们也没有去揭发他的这些作为,他本身又是富裕中农,在当时也有些害怕,他哥哥还私下向我们表示歉意。这仅仅是一个小插曲,真正欺人太甚的是以下三家。

        1,何炳禧家。这是最刻薄的一家,租种了他家一年的地,还反欠了他家一身债,把前几年的积蓄全部落光了,加上母亲出天花在病中,当时是贫病交加,种他们家的地就是他家的奴隶。

        2,甲长。本来我家没有服兵役的义务,父亲的兄弟五人,老四已经被抓了壮丁去当兵了,老大和老三已经去世,老五是耳背的残疾人,父亲是萧家三代两户唯一的劳动力。他硬是要整你,你没权没势,无处投诉,无处说理,无处伸冤,只能受着,人人都知道,就是明明白白欺负我们家。

        3,联保队。主要是他们要显示他们的威风,要欺负戏弄你,你无话可说,他们可以向上请功,向老百姓显示他的权力和威风

     四)谦恭俭让

        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只上了一年半的私塾,没有多少文化,但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很有修养,对任何人都很客气,就是明知别人不对,也不与别人争吵。与人谈话和声细气。在家里,他和母亲几十年从未见他们吵过。对小孩他要求很严,也打人,但是从不大声叫骂。小孩子做错事儿,总是谆谆教诲,确实屡屡教不改,他发火打人,也极其个别,虽然家里一大堆孩子,一年也难得有一次。

        父亲的谦恭赢得长辈的慈爱、邻里的友善。父亲带着老婆孩子空手来到月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依赖邻里的帮衬和支持。租种本地地主的田需要交押金,我们不可能有。是樊梅方担保,我们才得以租种雷公堂的田,使一家人得以喘息,获得生存下去的立脚之地。

        刚来月山,家里一把锄头一把镰刀都没有,所有工具都是从亲戚朋友邻舍借用,用了九年才把家私农具置备齐全。是父亲的善良谦卑让我们一家外来户能获得周围的友善。

        对待曾经肆意欺凌我们的恶霸豪绅,当时逆来顺受、忍辱偷生,事后也没有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对他们的落难家属还以同情,多有走动。

     五)劳动歌者

        父亲是一个乐观的人。尽管生活负担重,家计艰难,他不悲观、不沮丧。家里小孩多,他说一兜草有一颗露水(命有定数 天无绝人之路)。孩子多,只要大家都努力,总会活下去。

        他有一副好嗓子。唱起山歌来,两里路外都能够听到。

        他是越累的时候越要唱,特别是春耕时,他一边劳动一边唱歌,别人都不理解,以为是穷快乐。五一年我同父亲一起劈竹料,那个工作很累人。他对我说,送完担子回程要唱唱歌,可以消除疲劳,不唱歌就觉得很累,打不起精神。

        秋收时,出工会到天黑后很晚,他也很累了,一边干活一边唱着歌。那时候当地有这种习惯,当一个人打山歌时,就会有人对歌,都是那些田野里劳作未归的人,有时相距很远,但是只要听得到,就会有人对和。


        父亲最困难的时候是1942年,幼女夭折,妻子重病(出天花)。

        最艰苦的时间是59年60年,这两年是父亲一辈子最困苦的时候,主要是歉收,没得吃,还不能自己种点什么杂粮找食物。生病,双手痛了几个月,还要出工,直到他临死,手一直在痛,还在出工做事。

        最痛的是祖父,幼年丧亲,中年丧妻,晚年丧子。

        最累的是父亲,劳累一生,夜以继日,年复一年,无休无止。

        最苦的是母亲。父亲在的时候,她跟着累。父亲去世以后,那么一大家儿女,那么大个家的担子,突然压在她的身上,加上时代的灾难,两个女儿去世、婆媳不睦,给了她身心很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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