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

那不如这样，我就在这里，陪你等天亮。

                        一

“其实黑暗是在一瞬间就落在人身上的”

“不知道从哪记下来的句子，放在备忘录里，时间是2017.11.11。南方一直都保持着摘抄文段的习惯，从前上学的时候，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总会放一个小小的笔记本，歪歪扭扭地写满了文字。

  有时南方也自己写，天气美食风景电影、开心难过欢喜愤怒......它静悄悄地陪伴她许多重要时刻。那时她绑着高高的马尾，和闺蜜小北坐在操场上吹着晚风，看着身边一张张年轻生动的脸庞，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从不为情所困。那些时间，南方总相信未来无可限量，未来会有风有光，有坦荡荡的道路，就像每个早起去图书馆的清晨，朝霞肆意，万事可期。17年她大学毕业，稚气未脱，还抱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向往。那时的南方只是一转眼，就一脚踏进了社会的滚滚洪流之中。

毕业后，南方辛勤工作，每天都像只旋转的陀螺，但并不觉得累。半年以后，工作步入正轨，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她不像之前那么忙，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健身做菜逛街旅游，甚至还在23岁生日时和小北去看了一次杨千嬅的演唱会。那是5月，南方站在台下和其他人一起合唱《少女的祈祷》时，她握紧了小北的手，倏地就掉下了眼泪。绚丽的舞台灯光照耀着每个人的脸，那刻她觉得想要的生活似乎就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了。她贴着小北的耳朵，轻轻地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啊”

可人生又是谁能说得清楚的呢？

                        二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南方会选择不同意宋河的好友申请。

是朋友介绍认识的，他在Z市，两人之间隔着四个小时的车程。那时南方身边有对她很上心的同事，因为不喜欢，所以很明确地拒绝过。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和素未谋面的宋河侃大山，他幽默自然，更懂得自己。24岁生日前一天，宋河从z市跑回来，抱了大束洁白的茉莉站在南方单位楼下等她。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南方看着面前穿白t的男生，捧着花慌得不知所措。后来熟络之后，宋河调侃南方

“知道那天你的脸红成了什么样子吗？”

南方瞧着笑得不明所以的宋河，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那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脸红了”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南方给小北电话，叽叽喳喳说了一堆，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欢。

电话那头，有着丰富情史的小北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打开电脑，搜索了茉莉的花语：送君茉莉，请君莫离。

“这男的是高手啊，大姐，你要慎重”

“可是小北，我觉得他和你一样，让我安心”

小北噤了声，满脸黑线，不再说什么。

                        三

其实俩人是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时光的。

南方生日过后，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一块去别的城市度假，宋河驾车，不用做计划，两人走到哪算哪；在游乐园，南方第一次尝试了过山车；逢年过节南方总会收到各式各样的小惊喜，虽然不算贵重，也足够她开心很久。

后来分手之后，小北曾毫不留情地骂过南方

“小小把戏也能让你迷了眼”

“所有不合时宜的相遇都他喵的是孽缘”

其实也不然，那时南方并非完全头脑一热，她清楚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学历、家庭、甚至是两人的圈子，都呈现完全的不对等。但是她这人性情太重，她爱宋河身上真诚、热烈的少年感。所以，在宋河第三次向她告白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在宋河面前，她不再是职场里那只坚硬的刺猬，变回了小朋友，人也随之温柔起来。有时候她仔细打量着身边这个认真的大男孩，觉得他值得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眉眼弯弯地在心底无数次打算过婚后的日子。甚至有一次，她突发奇想地跑去婚纱店，一眼相中了陈列在橱窗里那款婚纱，简简单单地，没有惹眼的设计，但质感出奇得好。南方咬了咬牙，花了两个月的工资买下了它。她等待着，穿给宋河看的那一天，那一定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可惜这些，宋河都不知道，以后也都不会知道了。

                          四

分歧是很早就出现的，南方和宋河在一起两个月的时候去了北戴河，一路上，坐在副驾的南方一直提醒宋河注意高速路况，不要玩手机，就在她第三次开口时，宋河不耐烦的表情刺伤了她

“我这边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回”

可是南方明明看见对话框的头像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

她没有过问，也没有再说话。那次之后，两人聊天的次数便越来越少，直到每天只有简单的问好，南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坐以待毙。5.20那天，南方向公司请了假，换上新买的裙子，做了新发型，精心地化了个妆，而后躺在沙发上安静等着宋河的电话。她笃定宋河今天回来。她以为他们一样，都用自己的改变挽救这份感情。

然而，直到下午六点，她也没能等到宋河的消息。她一遍又一遍地打给宋河，而电话那头传来的一直是冷冰冰的忙音。她瞬间慌了神，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南方她可能永远失去了宋河。“去找他”这个想法一下子击中了南方，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打开手机定了六点半的高铁票。

下楼时，看见那个追她的同事捧了大束鲜艳玫瑰在等待，南方走近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但我永远不会糟蹋别人对我的喜欢”

                            五

两个半小时的高铁，南方望着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在脑子里幻想出了无数个与宋河再相见的场景。但唯一没有料到的是第三者的出现。

那是第一次，她去到宋河的城市。晚上九点，她按照宋河之前发给她的位置找到了他的公寓楼下，正巧遇到了下楼丢垃圾的宋河。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20岁的小姑娘，似乎是刚洗完澡，吹得半干的头发耷拉在肩膀，身上穿着宋河宽大的白T，说说笑笑地跟在宋河的身后。南方站在那里，静静地没有说话。

新鲜、漂亮，活泼、生动。

南方的脑子里忽然闪出那句话

“没有人会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按照电视剧的走向，此时南方应该上前给这个渣男狠狠的一耳光。可是她没有，因为她在宋河的脸上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光彩，像她喜欢他那样流露出来的光彩。她在心底默默认输，准备转身离开。此时她的眼前却出现了人生中最荒唐和可耻的一幕：倒完垃圾的宋河准备上楼，却被那个女生一把拉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她跨坐在那个南方想共度一生的男人身上，肆无忌惮地亲吻着......

南方走近他们，轻轻地开口

“宋河”

宋河一脸错愕地惊醒过来，随后南方的耳边响起的便是宋河那苍白又无力的解释。

南方没哭没闹，只是安静地要一个说法

“她是我买奶茶时认识的，她在奶茶店工作，没有地方住，就......”

“她简单、主动，让我觉得轻松”

“我还不想结婚，所以......”

“那你爱她吗？”宋河摇摇头。

南方冷笑一声：原来，情可以止于性。

那晚，南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在另一个城市的街头来回徘徊，哭着删掉了所有与宋河有关的回忆。她在备忘录里写

“一开始就是错的。我给的太多太重，爱的人他承受不起。两人的能量场或许在一开始就是不符合的。——2019.5.20”

                          六

南方回到自己的城市，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北。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她都在佯装开心，日子是数着指头过的。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南方依靠无聊的社交游戏来打发时间，逛街疯狂购物、一个人去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电影，躲在电影院里无声地掉眼泪。南方甚至觉得她患上了轻度抑郁，偷偷跑去医院检查，医生给她开了镇定舒缓的药。对于命运的胁迫，她是如此无能为力。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直到她再遇见宋河。平安夜的晚上，南方早早下了班，在便利店的门口她远远地看到胡子拉碴的宋河，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熠熠生辉，身边站着的是那个大着肚子的奶茶店女生，他们似乎在吵架，南方一时怔在了原地，泪水决堤。

那晚她听着两人吵完，逐渐远去，消失在纷纷的大雪之中。她哭着给小北打电话，隆冬的风呼呼地吹着，南方站在四下无人的街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往哪去。

南方说：“小北，我的男孩子消失了”

小北就说“南方，擦干眼泪，我们去看海吧”

于是俩人连夜出发，次日抵达青岛。小北的男朋友老唐在当地给她们租了车，刚拿到驾照的小北载着南方在青岛的街上慢悠悠地晃。在海边，南方换上了那条她为宋河准备的婚纱。小北在沙滩上燃起烟花，拿起相机为南方拍了一张照。

海风吹起白色的头纱，南方对着漆黑的大海和明明灭灭的光，泪水肆虐。

小北静静地站在她旁边

“南方，人不能一辈子都在追逐爱，你也需要被爱”

“南方，那不如这样，我就在这里，陪你等天亮”

黑暗结束的那刻，太阳的光辉洒满了整个海面，远处传来夜航船鸣笛声。

“你看，当黑暗过去，这世界多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