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声音

那次我说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你说，又不好听，还附加了一个冒汗的表情。我知道我看见了幸福的额线以及电脑屏幕上映照着的你年轻的微笑的脸，于是嘴角浅扬。

这样的时光不算很长。开始的夏天我一个人躺在家里西厢年久的床上，轻微的翻身就会有嘎吱嘎吱的木板拉伸的声音。临近十点的时候就会放着让我痴迷到眼睛近视也不在乎的电视节目不顾而跑去安静的西厢，手里只握着手机，这些都仅仅只是为了能再给你发几条短信，聊聊天，虽然那时的我在你的脑海里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有时我会沉浸在漫长的等待中。我还记得有几次经不住瞌睡虫的蛊惑沉沉地睡了过去，心里其实是不愿睡着的，因为担心不能及时给你回复。因为我心里一直存活着为数不少的惊悸，它们会在在每个无声的夜里蠢蠢欲动。于是我害怕一瞬间陌路，害怕一瞬间再无瓜葛，像浮云一样在你的天空转瞬即逝，而你的天空始终悠游着那么多的浮云，在未来的某天把我彻底遗忘,像是不经意按下了删除键。我对你说我习惯了你的沉默，我苦笑。但更多的时候我会习惯上线等着你，在每个爸妈都睡着的午后，在每个孤月为伴的静夜。有时侯等到爸妈都关掉电视熄了灯，我会小心翼翼地隐藏手机发出的光亮。你没在线的时候，有银白色的月光汩汩落下，我会想着给你写首诗，不想写的时候就看看以前的聊天记录，想象着当时我的表情、你的样子。于是几十个日夜就这样在偶尔的失落、众多的欢喜中车轮似的碾了过去，留下值得铭记很久或许一生的车辙。而这两行车辙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光的顿点停在哪里呢?多想有个四季如春的世界得以安放我们的梦想，鸟兽温顺，鱼虫无忧。

那时我收获了一个无数人心目中人生重大战役之一——高考的胜利，在很多人看来再大的难过也足以让这胜利冲淡。然而我现在回望那时候的心情，甚至觉得能越靠近你的世界我才越开心，那胜利真的没有给我大到无法想象的快乐，反而是来自你的小小的幸福更让我雀跃。我还记得某月的最后一天晚上，流量被我不小心用光了，而那是我特意保留下来等你放假回家时候用来和你聊天用的。我和你说我是在烧着钱和你聊的，你赶快让我下线，我没有。后来我和你说那天花了一块多钱，以及我高考成功的消息。你笑笑说，要是我成功了就是花十块我也愿意。你不知道，那晚的一块赠予我的远比你嘴里十块附带的东西重得多。

那一段时间，我会时不时地在失落和伤怀的倾轧中静候痛苦，因为再过几十天就要踏上旅途前往红色封面的快递里写着的地方，遥远到就算坐直达火车也要二十多个小时的南方的一座从未谋面的城市。只有候鸟过冬的时候才会飞过。我不知道当时是抱着怎样的想法选择了那里——现在对我来说应该是这里，那时只是简单地想着要去个外省。或许我以为到了那以后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但是很幸运，我没有。越是夜深人静，回忆越是蔓延，当初的感觉竟然在某个我没有预料的时刻开始悄然拔节直到盛可参天，掩盖我所有的视线。于是我决定不放开你的手，不离开你的世界，要和你分担天空里的风霜雨雪，一起看海聊天逛街散步参加聚会去游乐园一通电话打到天明。我甚至会后悔选择这么远的地方作为四年的寄居地。江南之地很少看到下雪，雨水也通常来得不声不响，只有在早上的时候会看见地面上的大片潮湿。

有的时候你心情不好，所以我虽然看到你在线，但都保持着沉默，直到你的头像变成灰色。那时侯的简单期望就是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事不开心。

后来我拖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走在了漫天湿气的各色教学楼之间，身在了异地，心却如故。依然盼望着你给我发来的呵呵以及偶尔冒汗的表情。依然会在走路吃饭睡觉上课听讲座上网的时候魔怔似的拿出手机看看你的照片，看看你发给我的短信。依然会在你没在线的时候反复地进你空间看你的心情我的留言，你的空间说明是我会把我们的记忆放飞化作天空最美丽的云朵。我知道那是写给谁的，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一下课就拎着几个杯子转过走廊到饮水机前认真打水的女孩，齐眉的刘海，微卷的马尾，大块的眼白中透露的陌生感以及色调老土的校服掩盖不了的美丽。那时侯我不知道你心底深深的伤，只是想着能多见你一面就多一点快乐 。我甚至把几个晚自习荒废在没有头绪的遐想中，想象着离开那一刻的如潮汹涌的悲伤。但是我还是时时陷于离开前一天的记忆中，那个头脑发蒙的男生，那个笑靥胜雪的女孩，那场淅沥落在心海的夏天里的小雨。

现在的我很庆幸，在你难过的时候你会告诉我，有时候也会问我在干嘛。你到我收到这样的信息有多高兴吗？像孩子捧着甜蜜的糖果，像春风拂起满天的杨花，像细雨涂染出七色的彩虹。你也会偶尔和我开个小小的玩笑，这起码证明我们已经不再生疏，如果不是这候鸟飞越过的遥远我们会更开心的。这也许是命运对我的考验，泪水之后的欢笑更让人铭记。

周六下午我说我晚上要去网吧问你晚上会在吗。你说可能不在，要出去。我说，唉，本来打算……你问，打算干吗？我说，开个视频或者语音，嘿嘿。你说，呵呵呵呵……别想！我盯着这几个字，心里就有股莫名的暖流氤氲开来在四肢百骸之间缓缓流淌。我甚至低声地笑了起来。周日下午你又该去学校了，我其实想知道你时刻在做什么，还是有着没来由的不开心吗？但是你要高考，要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奋斗，要走我刚走过的荆棘丛生的路，所以我没有给你发去短信。我总感觉我在做着一件不齿的事，在影响着你。我知道你对我现在所处的生活的憧憬，一如我当初的憧憬，仿佛是对你现在生活的一种逃离一种解脱，走过了，世界变也清新了。如果有幸运之神的眷顾，你来到了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城市，于是夏天绿叶拥挤的香樟树下多了两个人并肩，细雨纷飞的天气里多了两个人共伞。我该怎样挥霍这梦寐的幸福啊！ 我或许有些自私，我有什么理由可以左右你的选择呢?这座城市没有北京的霸气没有上海的繁华没有西安的古朴，只有个“英雄之城”帽子。人们说着含糊不清的俚语，夏天的空气里盛满水滴。可是，我在这里，像麦田里的守望者一样守望着你给的幸福。

那天的你很伤心，因为有许多烦心的事像带刺的蜜蜂一样蜇向脆弱而敏感的你。我知道这些其实原本没有想象的那么让人不堪，只不过是遇见高考了才显得更加难以承受，我们始终要相信那个炊烟缭绕的村落就蛰伏在眼前的山峦之后，再走近点，就见到了青烟，闻到了扑鼻的稻香。考完英语的时候，你给我发来信息，我想我该打这第一个电话了。你的声音不是书里说的银铃，可是我的耳朵却深深依恋，我知道我的声音不自然，因为我心里满是喜欢。我不是在向你诉说我的悲伤，我没有悲伤。我只想让你知道，不开心了，有个人会飞越候鸟飞越的遥远降临你左右，在我打电话的地方。

201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