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之河笔记

一:这些人看到或读到一些大自然的奇闻逸事,满心惊叹,敬畏之情无以宣泄。更具体地说,正如上文信中所言,他们笃信某种特定的自然现象,无论是蜘蛛网、鹰眼,还是鸟翼或是其他任何自然产物,都不可能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阶段性地进化而来,因为中间状态是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的。本章的目的就是摧毁这样的错误认识。

持这种错误理念的人认为,如果大自然中的复杂发明创造想要发挥作用,就必须是完美无瑕的。碰巧的是,达尔文最喜欢引用的案例之一就是兰花。他专门写了一本书来解释自然选择的逐渐进化原则,完全可以用来解释“兰花借助昆虫进行繁殖的各种天才手段”。

牧师提出的关键内容,就在于他断言“这一繁殖策略若想起效,必须在第一次执行时就无懈可击,没有循序渐进的步骤可以发挥替代作用”。同样的评论意见也经常被人用来说明眼睛的进化,我会在本章随后的内容中回到眼睛进化的讨论上。

每当我听到这样的说法,都会因发言者笃定的态度和自信而感触颇深。我真想问问这位牧师,他怎么就能这么肯定,模拟黄蜂的兰花(或眼睛,或任何其他自然产物)除非其每一个部件都完美无缺、准备就绪,否则就不可能发挥效用?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黄蜂比人类更容易受到蒙蔽。刺鱼就非常容易被蒙蔽,而与黄蜂相比,鱼类还拥有体积更大的大脑和视力更好的眼睛。雄性刺鱼长有红色的腹部,它们不仅会对其他雄性展开威吓,还会对看起来和红色“腹部”略为相似的假鱼进行攻击。

昆虫大脑的体积比火鸡大脑或人类大脑小许多,昆虫眼睛的敏锐度也远远不及人类或鸟类的眼睛。除此之外,我们还知道,昆虫的眼睛看世界的方式和人眼看世界的方式有着天壤之别。

二:可能有人会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费希尔的理论:50∶50是“最优”的性别比,但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孩子的最优性别选择,是当雄性处于少数时选雄性,雌性处于少数时选雌性。——50:50是个例子,总之不管这个比例稳定在多少,都总有它的原因。

三:森林里的树木为什么如此高大?为了长得比与其形成竞争的树木更高,一个“合理”的效用函数会让树木都变得同样矮,会让树木都得到完全等量的阳光照射,而不用在粗壮的树干和巨大的树冠上花费太多。但同样,如果所有树木都同样矮,那么自然选择就忍不住偏好那些稍微高一点的变异个体。赌注既然被抬高了,那么其他树木也不得不跟着展开竞赛。然后,这场竞赛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所有树木都高大得既荒唐又浪费。事实上,只有成天想着效率最大化的理性经济学规划者才会觉得这样的现象既荒唐又浪费。

四:假设我们对猴子尸体展开调查,计算体内每块主要骨头的骨折频率。结果表明,除了一块骨头之外,所有其他骨头都有摔碎的记录。猴子身上从未发现骨折情况的骨头是腓骨(与胫骨平行),按亨利·福特的逻辑,就要对腓骨按低水平规格进行重新设计,而这也正是自然选择所做的事情。长有低规格腓骨的突变个体,将宝贵的钙资源从腓骨上转移出来一部分,用在强化身体的其他骨头上,并实现身体每一块骨头骨折可能性相等的理想。或者,突变个体可以将节约下来的钙转移到母乳上,养育更多的后代。更确切地说,无论是需要提升还是降低,自然选择都会偏好质量均等,直到身体所有部件达到一个恰当的平衡状态。

五:当效用函数(得到最大化的事物)是DNA的生存时,就注定生命并非以幸福为宗旨。只要DNA能继承下去,没有人关心在这个过程中有谁会受到伤害。对于达尔文的姬蜂(把卵产在毛虫的肚子里)来说,捕获的毛虫最好是活的,在幼虫食用时最好是新鲜的,而不在意毛虫在被吃掉的过程中到底有多痛苦。基因不在乎痛苦,因为它毫无顾忌。

如果自然是仁慈的,那么它至少能做出些许的让步,比如在毛虫被姬蜂幼虫从肚子里吃掉的时候,给毛虫一剂麻醉。但是,自然并不仁慈,也并不冷酷。自然并不抵制痛苦,也不欢迎痛苦。自然对众生的痛苦毫无兴趣,除非痛苦会影响到DNA的生存。我们很容易想象出一个基因,可以在羚羊即将遭受猎豹致命一击的时候,将羚羊的感官麻痹掉。这样的基因会得到自然选择的偏好吗?不会的,除非麻痹羚羊感官的行为可以提升基因被传递到未来世代的机会。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也因此能猜测到羚羊在逃离死亡的过程中所经受的难以名状的痛苦和恐惧。自然界中年均发生的痛苦总量,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就在我写下这句话的同时,数以千计的动物正在被生吞活剥,数以千计的动物正在为了活命,心怀难以抑制的恐惧逃命,数以千计的动物正在被蠕动的寄生虫从身体内部缓慢掏空,数以千计的动物正在因饥饿、口渴和疾病而命悬一线......

正如那位不幸的诗人豪斯曼(A.E.Housman)所言:

因为自然,那没心没肺、无情无智的自然,

并不知晓,更不在意。

DNA并不知晓,更不在意。DNA就是这样存在着,我们的舞步,要合着它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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