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陵滩往事:阿山一辈子的爱情

在沅陵滩上,依河而邻的河东河西有两个村子,住着两只不同的氏族。一只姓侯,他们的村子叫做侯家村,侯氏一族都很聪明,头脑很灵活,出读书人的比较多,据说在前清的时候还出过举人。

一只姓文,他们的村子叫做文房店,文姓一族虽然姓文,但大部分男丁都不读书,做生意的比较多。文家祖坟可能是发女不发男,文家女儿倒是个个聪明伶俐,长相标致。

这是一个写于十年前的旧故事,现在拿出来,博君一笑。

唐僧师徒正在赶路,忽然黄沙漫天妖怪从天而降,三个徒弟赶紧将唐僧围在中间作势御敌。

却见众妖怪抓起八戒就跑,八戒大喊道:“你们抓错了,那个细皮嫩肉的才是唐僧呢,抓我老猪做甚?”

妖怪头子回答:“猪肉猛涨,三年不知肉味啦,传说唐僧肉能够长生不老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眼前吃顿猪肉倒是要紧。”

原来同学给我发此信息时,我会心一笑,并没有觉得什么其他。在家里呆了两天听见串门的大婶说起东家长西家短:董家阿山丢有了两扇猪肉。

我才明白了“三年不知肉味啦”是怎么一回事,居然猪肉猛涨也会让民风淳朴的人们当起窃肉贼?猪肉原来也可以用丢的,猪肉也会被偷!

说起猪肉被偷来,就不得不说说猪肉的主人-----董家阿山,董家阿山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光棍儿,一辈子没有说上媳妇儿。私下里想了想,可能是他长得太丑了吧?

记得我小的时候上学经过他家门前,总是不由自主的快跑两步,想快些经过他家门前的路,就是因为怕看见他长满麻子的脸和那两个大得吓人的大金牙。

可是村子里也有比他还丑的人也娶到媳妇了啊,奇怪。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原本他是有可能娶到媳妇儿的,当年当兵的他,虽然长得脸蛋不好看可是身高威武也有些气势的,从遥远当兵的地方领会了一个俊俏的山里妹儿(当然,我们家乡就已经是山沟了,可是那个山里妹的家乡更山沟),喜得董家阿山嘴都合不上了。

等到把那个俊俏的山里妹子领到家门里,结果面对有七个男孩的家,那个山里妹子和丰神俊朗的二弟对上了眼儿,原本自己的媳妇变成了自己兄弟的媳妇!

董家阿山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了,可是再闹的话弟弟就没了,兄弟情义就不见了,女人还是老二的女人,终归也不会成为自己的女人。于是就想刘若英所唱的《成全》一样,董家阿山成全了自己的二弟和自己给领出山外的女孩儿,从此兄弟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同心断金了,慢慢的老死不相往来。后来,也许是一来二去的年纪太大耽搁了吧?从此董家阿山就在也没沾过女人的边儿。

董家阿山喜欢唱戏和踩高跷(高跷是东北的土节目,每到春节,村子里总会热热闹闹的办高跷会,人们化好妆后,踩上木制的高高的翘,在那木制的翘上演绎着千古来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高跷上演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演男子,只是喜欢反串,只是反串那欲仙般的白娘子,演绎着神仙样的白娘子与她的许仙在断桥相会和水漫金山。

他也如白娘子一样哀婉的唱着歌,唱着那等待千年的落寞,唱着那别人也许不懂的爱与离别。原本不化妆时,他满是麻子的脸上只是狰狞。等到涂上了半斤白粉,搽上了胭脂,打上口红,描画出细细弯弯的柳叶眉,带上那纯洁的纱织头冠,真的有几分白蛇娘娘的灵气,透露出千般的哀婉。

以前总是大队组织人们正月里来踩高跷,喜欢玩耍的男人女人们粉墨登场,于一年的风里雨里之后,于一年的疲劳辛苦之后,于一年的平淡无奇之后,找一点山沟沟里面人们自己的开心与快乐,找一点山里人自己的浪漫与乐趣。

这时候,踩高跷的男男女女们,一起嬉戏一起玩耍,男女搭配,再无往日那种封建和扭捏,一起兴高采烈,一起演绎着自己的华年,无论青春,无论苍老。

这时候,也会成就一对一对的好姻缘,十里八村的小伙也许会看上高跷队里哪位漂亮的邻村女孩儿;

也许高跷队儿里哪位翩翩的世家公子会惹来现实中佳人的青睐;也有的是观众中哪位姑娘对高跷队中的帅公子芳心暗许,演出卸妆之后才发现公子真身原是美娇娘;

我没曾听说过董家阿山扮演的风华如许的白娘娘被谁看上过,可能也有爱慕白娘娘风华的那双眼吧。

既然是这样美好的盛会,必然是光棍儿们十分乐意参与的。董家阿山也不例外,他特别的喜欢高跷,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以前的演出服是大队买的,演出结束后基本都是乱糟糟一团十几年下来早就是脏兮兮的不能上身了,可是董家阿山的专用白娘娘的演出服却是每年演出结束后叠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交上来。

一年一年的,人也老了,时代也变了,人们的活动多了起来:看电视的、玩游戏的、打麻将的。。。。。。出门玩高跷的人就少了起来。

偶尔有爱玩的人组织,少不了热闹一番,可是都是些年轻人,三十来岁儿,或许不是爱玩儿,只是在追寻他们儿时的梦想吧?谁都不爱带年纪大的人,怕冰天雪地的大冷天出麻烦。

年轻人自己攒钱买了新戏装没有带董家阿山,董家阿山十分恼怒,自己掏腰包买了一件纯白如仙子的纱衣,长长的水袖,柔柔的衣袂,穿在身上,屁颠屁颠的跟在年轻人队伍的身后,结果领头的人也就带着他了。

在领头人的默许下,董家阿山继续演绎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白蛇娘娘,只是身板儿不如原来挺拔窈窕,水袖也不如原来的轻灵。正月十五演出结束后,所有人拍照留念,只见董家阿山在众多年轻的姑娘、媳妇儿中间,一身白娘子清纯如水的戏装,脸笑得像菊花儿一样,大金牙闪着快乐的光。

后来我上学在外面了,就很少听见关于董家阿山的任何消息了,偶尔回乡听说他养猪养的特别棒,养得又肥,长得又快,一般人都赶不上他能养猪。

据说虽然是光棍儿一人,可是每年都养好几头猪,日子过得还很滋润。今年也是,正好赶上猪肉行情好,卖掉一部分,留下两头过年自己杀,杀的猪肉卖掉一部分,另一部分放在西厢房里,没想到半夜里西厢房进了人,这进西厢的可不是什么相国小姐崔莺莺,是偷肉贼!!

这偷肉贼当晚上把肉全端了,一个肉丁都没有剩下过。那邻居家的大婶说得绘声绘色的:“杀猪请客的,忙了一天的董家阿山累得可是不行了。

怎么着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不是?晚上睡得死死的,梦见自己养的那两只小猫直挠炕席,发出刷刷的声音。阿山迷迷糊糊的骂了句猫接着迷迷糊糊得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打算抱柴火做饭呢,怎么都拉不开门了。

好不容易的跳窗爬墙的跑出屋去,一看呀,呦!自己的房门不知被谁用八号钢丝绳给拧上了。觉得事儿不好,就赶快往西厢房跑,来到放肉的地方傻啦眼啦!肉全没有了!顺着脚印往外走结果发现了被丢在大门外的放肉用的篮子和筐,篮子和筐上只剩一片油乎乎的痕迹。

你说这啥年代呀?人家一个老光棍儿辛辛苦苦养的猪他也偷,偷人家这样的人的不容易才养大的猪肉嘴巴不会长疔?”邻居大婶一脸的同情,是呀,我也觉得很是神奇,现在居然什么东西都丢,最先丢掉良心,现在轮到丢猪肉了。

从前孔乙己“偷书”不算“偷”只为“窃”,想想也情有可原,读书人不可一日无书嘛,为了知识去行窃也不算是十恶不赦的丢脸。可是如今有些人去发展到偷肉去了,这可是有些说不过去,肉可以不吃,但良心也可以不要吗?要是太想吃肉的话,把自己的心捡回来,煎炒烹炸一番,就着小酒吃下肚去,变成粪便干净了也好!

这样,被人问起来至少还知道良心在哪里-----在茅坑里。嘘,小声点儿,别脏了茅坑。

胡思乱想中,忽然听见邻居大婶一阵感叹:“也不知道今年董家阿山还会有这心思去踩高跷扮白娘娘吧?说来董家阿山也挺痴情的哈?从打在部队扮演白娘子,吸引了那个后来成了他兄弟媳妇的山里妹之后呀,每年都扮演白娘子,每一年停止过。

要说,他也够上心的了,不错一个人怎么就没去上媳妇呢?”我才忽然开朗,原来白娘娘的扮演只是他对曾经失去的爱情的祭奠啊,或许啊,今年正月,我还会见到那个风华绝代的白娘子吧?

他用整个的青春和一生来祭奠的爱情又怎么会因为两扇猪肉的丢失而停止呢?

对这个丑陋的汉子我忽然尊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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