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枝条

人不伪饰自己就活不下去。我嘲笑自己。

你知道你是凭着什么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我告诉你,我们把她称之为信仰。每个人,都必须拥有这种东西。它是强大的、无法摆脱的宿命。

你凭什么证明自己就是对的。我告诉我自己,是我这条命告诉我的。

知道失去信仰的感受吗?我来告诉你。

你会觉得生活,生活像一面被粉刷的雪白的墙。你每天早晨六点醒来,看一看手表,倒下去再睡十分钟。穿裤子的时候,眼睛瞪着被子上的小熊图案。刷牙时先刷左面,再刷右面,最后是中间。你去照镜子,擦眼屎,用手使劲按一撮突起的头发。你工作一整天,中午吃饭时和同事们说些不三不四的笑话。看着他们怒视,奸笑,不屑,或是厌恶。你又照照镜子,感觉自己笑起来很自然。你回到家中,看两部电影,接着在上厕所的时候翻翻电影杂志,了解那两部电影讲的到底是什么。脑子里面出现一些相应的画面,却没办法把它们拼凑起来。你伸出手去抓它们,看见镜子里的你伸展手臂,五指张开。你收回手,看看上面的掌纹。晚上睡觉,你觉得自己可以多想一些事情。你盯着天花板,盯了很长时间。然后,你睡着了。

还有吗。我问我自己。

你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是天下最无辜、最崭新的人。但如果你记录过一些东西,诸如日记一类,可能会发现你曾干过许多恶毒肮脏、卑鄙下流的勾当。你觉得自己是张白纸,尽管别人不那么认为。有的时候,你有一种错觉,你认为自己的身躯,除了眼睛,其他的部分都不是你的。你看到自己的眼睛凹陷到眼眶里,凹陷,凹陷到了脑子里。这种感觉伴随着痛楚,痛的你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从头颅里硬生生的拔出来。有时候,痛苦减缓的时候,你又很坦然,甚至是惬意:自己的身体会变得很轻很轻,你只剩下一双眼,两只眼球悬浮在离地一点八米的空中。

你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我对自己笑笑。

你不是也很熟悉吗。我对自己说。

那么,失去信仰之后,怎么找回来。

我要告诉你,很骄傲的告诉你。我找到了答案。但你要先听我说,你不要厌烦。

好的。我对自己说。

我在很多的地方寻找,是的,很多地方。我是找到一些东西,但我也看到了一些东西。我看到那些与我相同的人,他们像孩子一样扑进宗教的怀抱里,我为了寻找丢失了的东西,也曾归到她的庇护之下。但我生性多疑,我如同白纸一样的恶又被激起;我作为一个人的劣根性又展现出来。我不曾相信那些宝石、珍珠、檀木、泥土所雕作的偶像。我退出了。我又将我的灵魂寄托给了酒精,我不能不说酒是好东西。醉了之后,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更为轻盈----比失去了信仰还要轻。我想笑,站在马路上,十几辆车被我堵着,狗屁司机们看着我一个人发疯,准备下车来揍我。我吐了,那些污秽全都被吐进了下水道,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变重了,然后,又变轻了。我擦了擦嘴角,去照镜子,感觉自己笑起来特别单纯。我问我自己,你这条命就这样吗?我哭了,用自来水洗了洗脸,看自己的眼眶不是太红。我斜倚在厕所的墙壁上,笑着哭着。我用头撞墙,撞到我感觉自己已经清醒了,于是停下来。

然后呢。我问自己。

我以后就很少碰酒了。但我觉得,如果有天我倦了,或许还要从酒那里找庇护。

接着说吧。我对自己说。

我还是那么轻,但我突然有种想法,我要把我丢掉的东西找回来。但不知道要怎么办。我还过原来的生活,但在某些时候,我想自己可能会有些不正常。我开始喜欢盯着人看,直直盯着,一直到那个人不好意思的走开或是骂我。我总觉得,觉得我丢掉的东西,就在他们身上。但我实在是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我想我更本就没有没有办法与人进行交谈。我总在防备着别人的攻击。我话中带刺,我逼退一切可以接近我的人,让他们都讨厌、疏远、冷淡、漠视、忘记。让他们冷漠,冷漠,冷漠到无地自容。

那你还真是不幸。我对自己说。

或许。我回答。但我又开始恐惧,朋友,你所要的答案,就开始于这恐惧中。我害怕了,我在失去了所有之后,终于看到了。至于看到了什么,我想我无法描述。但我此刻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大概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是什么。我问。

伪装。你看到这样一个人,他整日微笑,脸上永远是淡淡的笑容。他突然之间变的热情、礼让,他看起来不计较任何的得失,他的话不多,而且即使说些什么,也让人无法摸清他的立场。而天下最为可笑的的事情,就在于他在不停的伪装时,在这个他本不情愿的过程中,竟然又找到了他的信仰。他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中显得有些茫然。但他又高兴的看到,自己好像已经停不下来了----他好像是在被某种东西推动着前进,他发现这种动力是不需要缘由的。他觉得自己过去是如此的愚蠢,因为在无数次发现的过程中,他本已找到信仰,但总是要问;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信仰是这个?

他竟然在伪饰里找到了信仰。我对自己说。

我说,人不伪饰就活不下去。我本是在自己丢失去了一切时才这样说的,那时我用伪装----伪装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现在,你也应当理解,我所找到的东西根本不是存在于伪饰之中。

那么?我问。

我感觉自己即将燃烧,我想要让火焰照在我的胸膛上。我感觉,有人正持着我,正向黑暗处跑去。我即将在那里。

问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你最初丢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人是奇怪的动物,他们所寻求的,往往令他们自己也意想不到。我对自己说。

人不伪饰就活不下去,包括对我自己,而我只能继续。

你可能感兴趣的:(燃烧的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