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假期永远过的飞快，此后除了月假再也没有值得期盼的假期，所有人都只能回到学习状态。
秦帆见到楚苏木的时候笑着夸她唱歌好听，吉他也弹得好，楚苏木只能尴尬地说没有没有。但是那天在场的同班同学还有几个，很快全班都知道楚苏木和方拾在台上表演的事了，都在说她们唱的好。连陆雪芽都专门跑过来对楚苏木说：早知道你会弹吉他唱歌又好听我那次表演还能再想一个更好的点子的。楚苏木也只能尴尬地笑笑。不过虽然尴尬，但大家好像都在心里觉得楚苏木是个很厉害的女孩了，这让楚苏木有了更多的动力和自信去做事。
但这几天秦帆有点不对劲，一直和方拾走的很近。放学回家的路上楚苏木有问方拾他们在聊什么，方拾总是回答说：和平常一样，没什么。楚苏木会开玩笑地问：你会不会喜欢秦帆。方拾也总是开玩笑回答说：要是他能喜欢我也好啊，他那么优秀，又是大帅哥。
但陆雪芽每次看见秦帆和方拾聊天的时候都会在一边笑，秦帆和陆雪芽关系很好，楚苏木觉得秦帆有很大的可能喜欢方拾。秦帆各方面都很厉害，要是自己的好朋友有了男朋友自己难免会觉得两个人之间隔了一点什么东西。
又一次周假，楚苏木收拾收拾准备回家。秦帆突然跑过来说：“待会我们一起走，我还欠你一杯奶茶呢。”
楚苏木想了想，早点让两个人互不相欠也是好事，于是就答应了。
秦帆没有选择离学校最近的几家奶茶店，即便那几家店口碑都很好，反而选择了相对远一点的。
虽然一路上秦帆一直在聊楚苏木本身，但是总是以“方拾说你……”这样的结构来说的。可能秦帆想通过自己来了解方拾吧，于是楚苏木就对着秦帆把方拾一顿夸，想着能促成一对鸳鸯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到了奶茶店，秦帆说：“来一杯奥利奥奶茶。”店员好像知道什么意思一样，没有做一杯，而是直接从柜台下面拿了一杯。
楚苏木有点疑惑，秦帆连忙说：“这是我订好的。”
楚苏木没有想太多，但她更想带回家喝。秦帆见状说到：“不现在喝吗？”
“哦哦。”楚苏木想了想回家再喝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于是打开了奶茶。味道没什么不一样，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喝着喝着奶茶里逐渐显露出来一个小玻璃瓶，被绳子牵在奶茶杯底。楚苏木看向秦帆，秦帆有些紧张地说：“喝完。”
虽然很奇怪但楚苏木还是照做了，然后一个小玻璃瓶就在杯子里，里面是一小束粉色的满天星，应该是特地订做的。
“送你的。”秦帆有些脸红了。
“啊？”楚苏木有些疑惑。
随后秦帆递给了她一个信封，说了一句：“给你的。”然后就跑开了。
楚苏木一脸懵，但这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秦帆好像是在和自己表白吧。楚苏木没有慌着打开，带着秦帆送她的小玻璃瓶回了家打开了信封。秦帆的字很漂亮，比楚苏木要好很多。
标题写的是“致木”，让楚苏木觉得有些肉麻。秦帆没有刻意用一些很精致的句子，但楚苏木能感觉到他的情感。大体就是：我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很厉害的女孩，我们可以先试着多接触再想要不要在一起。信的最后写的是如果可以晚上七点不论楚苏木的想法是什么秦帆都会在校门口等她。
楚苏木读完之后只开心了一小会，毕竟有人喜欢自己了，然后就是觉得很难办。这封信要是给方拾楚苏木会觉得合理很多。楚苏木把信收好，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秦帆确实是很温柔也很容易接触的男生，爱踢足球学习也很不错，听说钢琴拿过奖。只是这样的男生怎么会对自己产生情愫，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男生楚苏木还会觉得好接受一些，但那是秦帆，自己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两个人平时接触不多，虽然楚苏木知道秦帆很好。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又躺在床上，脑袋里全都是秦帆的身影。她很害怕秦帆会给她发信息让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但好在他没有。楚苏木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对爱情没有一点幻想也是不太可能的，秦帆不差但自己那么糟糕怎么去和他有好的接触。而且楚苏木这一路长大经历了很多并没有多于的心思去补充自己的择偶观，或者说是她觉得不会有人喜欢她的。
楚苏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她不想答应但也不太确定要不要拒绝拒绝。答应了会害怕秦帆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他想的那样的最后会很失望，况且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合适。拒绝是会害怕自己和秦帆之间变尴尬，而且自己也并不是对秦帆没有一点感觉。经过一番挣扎楚苏木觉得自己解决不了，准备告诉方拾。有那么一瞬间想和江叶说，但她毕竟不认识秦帆。不过这几天自己一直都有和江叶联系。
斟酌再三，楚苏木把一切都告诉了方拾，毕竟方拾是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人。方拾知道了以后笑了好长时间，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楚苏木家里。一进门就开心地说：“恭喜恭喜呀楚苏木，得到了班长大人的爱。”
“别啊别啊，你认真一点，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楚苏木心里烦成了一团乱麻。
方拾很快收起了自己不认真的态度然后认真地说：“我觉得不管怎样你还是应该去见秦帆，和他把话说清楚。就我对秦帆的了解，我觉得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他说喜欢你一定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而且他一定是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选择。”楚苏木很犹豫，但自己心里是偏向拒绝的，活着就已经很费劲了，不敢去想一些为生活锦上添花的事。“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
“如果是秦帆你就不需要考虑这些了，你做任何选择他都不会让你后悔。”方拾笑着说，紧接着又开玩笑道：“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楚苏木内心还是很犹豫，脑海里面不断浮现出秦帆的身影，他递给自己奶茶时的眼神，他路过自己座位时总是要和自己说上两句……
“我……”
“做你自己的选择吧，肯定你见到他的时候可能就有答案了。”方拾拍了拍楚苏木的肩膀，微笑着告诉她别担心。
楚苏木微笑着回应，想起当时秦帆在台下鼓掌的时候，一直看的都是自己。
后来两个人没有再讨论关于这个的问题，方拾说自己来了一趟一定要吃楚苏木做的饭。楚苏木虽然很懒但也没有拒绝，又下了一碗西红柿焖面，方拾依旧赞不绝口。
吃完了饭方拾就回去了，她肯定是要回去做点题的，但楚苏木就没这个心思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心里还是没有一个确定的选择。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秦帆真的喜欢自己那他现在应该要比自己着急，但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马上就要六点了。
六点十几分的时候秦帆发来了第一条消息。
——你会来的对吗？
——会。楚苏木很快就回复了，她不喜欢让别人等太久。
——好！
两个人之后就没有对话了，可能都是在等七点。楚苏木在房间里的落地镜前站好，多么普通的一个女孩，五官不出众，皮肤不算白，也不高，可能唯一好一点的地方就是苗条吧。秦帆虽然称不上很帅也没有很高，但怎么想都要比自己好吧。楚苏木觉得自己这身体恤太随便了，就从衣柜里面翻找出来了一件长裙，穿上身又觉得没有多好看而且太刻意了。翻来翻去倒也不如自己原来那身好，楚苏木唯一做出的改变就是戴了一顶黑色的贝雷帽，临走的时候特意洗了两遍脸。时间差不多了，楚苏木不想迟到。
这一路楚苏木走的漫长也短暂，心里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选择。如果秦帆也会觉得紧张，那自己紧张的程度一定不会低于他。可自己才是要做决定的那个，总不能比他狼狈。
楚苏木到约定地点的时候还不到七点，但是秦帆早早就在了。也没有做特殊的穿着，只是多带了一顶渔夫帽。天色已经很暗了，秦帆在原地踱步。楚苏木深呼吸一口走了过去，不知道第一句要说什么。
秦帆看到楚苏木来了，便迎了上去说：“你来了。”
“嗯。”楚苏木有些尴尬脸红但现在暗下来的天色让自己应该没有那么明显。
“你都看了吗。”秦帆也有些不知所措，记忆中秦帆做什么事都是胸有成竹的。
“看了。”楚苏木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秦帆，于是把头偏向一边的马路。
“那个你不用现在做决定的，也许我们可以先做好朋友。毕竟我们都还没有很了解过彼此，但……”秦帆顿了一下，眼神飘忽，说：“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很清楚那种感觉。”秦帆也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楚苏木了，也把视线偏向一边。
楚苏木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自己心里没主意。
“很久之前开始我就觉得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从上到下都让我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又想过和你多一些接触，但好像总是很难。”秦帆打破了沉默，紧接着又说：“后来这几天我更加了解你了，越发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也很厉害的女孩。你有自己的爱好对天文知识很了解，能在那么多人和专业人士的面前去展现自己的爱好。唱歌很好听吉他也弹得很棒，能在那个时候上台去做我也想做但是一直没敢做的事。方拾也有说你做饭很好吃，我……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没有没有，我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楚苏木有些害羞了，但她心里知道真正的自己其实远没有秦帆口中说的那么好。
“我自己知道的，我能看得出来。”秦帆感觉楚苏木有拒绝的意思了没有让楚苏木再说下去，平复了了一会心绪又说：“虽然我还不是很了解你，但我总觉得你是一个很坚强自立的女孩，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很了不起。”
楚苏木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即便是方拾即便是江叶也没有人说过她坚强。但自己真的坚强吗？想起那个晚上想起之前的自己，楚苏木更多时候是觉得自己软弱无能。
楚苏木一时说不出话来，秦帆不想让她难堪，于是说：“你不用现在做决定的，或者说你会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不用担心以后会怎么样的。”秦帆的视线一直在微微低着头的楚苏木身上：“但你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我也真的很喜欢你。”
“我故意假装有事让你去接方拾，才有送你奶茶的机会，我也好有机会和你表明自己的心意。”秦帆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说：“我翻了你空间好久才看到你有一张喝奥利奥奶茶的图片，就觉得你大概会喜欢。”有人能为了自己动心思，楚苏木很开心，想了想自己没有在空间里发很多说说，那张图片应该是很久之前和江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拍的吧。
楚苏木也不想让秦帆一直这样被自己的沉默折磨，心里暗暗有了一个决定，开口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其他的事，我们可以毕业再说。你成绩很好，我不想你因为我分心。”
“啊，好。我听你的。”秦帆笑了笑，又说：“有你在我才不会分心。”楚苏木听了脸颊热的通红。
“哦对了，你生日快到了，这个就当作是你的生日礼物吧。”秦帆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纸叠的星星。“生日快乐，你喜欢星星，那我送你一罐子我的星星。”
“谢谢。”楚苏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日确实快到了，看到这一罐子的星星，可能价值不高但楚苏木真的很喜欢，只有这样的礼物才会意义非凡。楚苏木接过那一罐子星星，笑着说：“我喜欢，谢谢。”
秦帆也有些不好意思，楚苏木在暗淡的天色下都能看出他的脸红。“你喜欢就好，哈哈。”秦帆开心地说。
“我送你回家吧，不早了。”
“嗯。”
楚苏木和秦帆并排走着，虽然两个人没有挨的很近，但过路的人大概还是会觉得他们像是一对情侣。
“你知道吗，我和我妈说我在班上有一个喜欢的女生，她说：‘如果是你选择的人那她一定很特别’。”秦帆突然说到，楚苏木轻声“嗯”了一下，心里很开心。
两个人在路上也并不总是沉默，秦帆一直有在找话题，虽然显得很笨拙，但楚苏木觉得有人愿意花心思这样对她，她很开心。
秦帆送到小区门口两个人就道了别，回到家楚苏木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开心又觉得不好意思。但不免还是有些担心，要是秦帆真的把自己看错了，她会多辜负别人。最后楚苏木还是把结果告诉了方拾，方拾开心地说毕业了要吃他们的喜糖。
——你生日要到了，我都不知道要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方拾发来信息。
——不用，你本身就是我最好的礼物啦。楚苏木想起方拾过生日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10
后来上学的时候其实也没有什么变化，秦帆经过楚苏木座位的时候还是会问候两句，平时见到了也会微笑。楚苏木不喜欢冷落别人，当然也不会冷落秦帆。只是陆雪芽明显是知道了什么，有刻意减少和秦帆的接触，这让楚苏木觉得有些难受，楚苏木是不想别人因为自己而失去的。不过自己的生日确实要到了，虽然那天还是要正常上学。往常那一天也没什么特别，也会有个别几个同学通过QQ提醒知道自己的生日来礼节性的祝贺，不过昨天她有收到今年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拾月二十一日，生日的前一晚，楚苏木早早洗漱好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每个人最特殊的一天。往常的这一天，并不会有什么不同。顶多是第二天会有几个人和自己说生日快乐然后礼节性的聊一会，这天反而会让楚苏木觉得更加孤独。但今年的拾月会不一样，躺在床上，方拾在十二点准时送上祝福，还有江叶，还有秦帆。楚苏木一一谢过了，很开心。睡前翻了翻平时经常看的天文论坛，天秤座还没有回来，但楚苏木不算很关心这个。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也和往常一样，上学的时候还下着大雨，只是早自习下了以后秦帆会特地祝自己生日快乐，然后是陆雪芽，最后周围的同学知道了以后都会送上祝福。方拾是最后一个，悄悄走到楚苏木身边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蛋糕。
到了中午的时候方拾才把小蛋糕拿到食堂展现了出来，上面只能趴一只小猫，然后有两根蜡烛，一根是“1”一根是“7”。是啊，现在楚苏木已经十七岁了。
“谢谢你啊。”楚苏木知道，方拾准备这个一定是用心了的。
“你要吃的开心啊，我去给你打两盘菜，今天我请客。”方拾开心地笑着去打饭。
“许个愿吧。”方拾拿着两盘丰盛的佳肴回来，帮楚苏木点上了蜡烛。
楚苏木郑重其事地闭上眼，双手祈愿，许了两个愿望。一是希望自己所珍视的人不会再离开自己，二是希望未来一片光明。睁开眼，一口气全部吹灭。
“许的什么愿？”方拾笑着问。
“你猜。”楚苏木有那么一瞬想说许的是不想让你离开，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楚苏木把蛋糕对半分，这个蛋糕是一定要和方拾分享的。
在生日这天学校的馈赠就是送了她最“喜欢”的化学晚自习，让她今晚好能睡个好觉。晚自习前的课间楚苏木站在走廊上看着天空，今天的大雨让这片天空格外清澈。如果今天有星星就好了，但这是拾月，老天一般不会让她如愿。但在今年的拾月，让人快乐的事情更多。好像都是因为方拾，是她让自己找到了另一种可能。楚苏木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的很开心，开心到脸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都是过了一会才发现的。
整个学校在一声声惊讶中开始变得躁动，有人大喊：停电啦！然后周围起了很多欢呼声。楚苏木环顾四周，几栋教学楼都没有一点光亮。各班的老师在第一时间到了自己的班，让所有人安静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停电了，整个市面积挺大的，大家先坐在自己的座位不要动等通知。”老刘头在讲台来回踱步，一会又到走廊看看，上不了课是他最操心的事，但同学们可不这么想。
楚苏木看向窗外，不止学校，很多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偶尔一点光亮大概是店家的发电机吧。没想到都已经是这个年代了，还会有大面积的停电。楚苏木突然一笑，没了晚自习就算是老天送我的礼物吧。
老刘头在门外和一个老师交流了一会，然后失落地走进教室说：“市里大面积停电，可以放学了。住读的同学小心一点回到宿舍，走读的可以回家了。明天就能来电。”
他话刚一说完全班都开始躁动，绝大多数人都是开心的。随后整个学校也都开始躁动，个别班的欢呼声能响彻整个教学楼。学校停电提早放学是难得的，但好像每个人上学的时候都能遇到。
楚苏木在的小区离学校不算远，大概率也停电了。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等着，现在下楼的人一定很多。方拾远远地走过来，和楚苏木聊天，等到人少一点跟着队尾走。
回家的时候路上也是一片漆黑，偶有几家小店有发电机还在运营。楚苏木要是一个人回家多少会有点害怕，但好在现在身边有方拾。
“呀！吃烧烤吧！”方拾指着远处还亮着灯了烧烤摊，就是楚苏木和方拾第一次见面吃的那家。“刚好你生日，我请你吃。”
“好啊。”对好朋友没必要那么客气，况且自己肚子也有点饿，楚苏木爽快答应了。
“吃什么？”方拾拿着菜单微笑着问楚苏木。
“听你的。”楚苏木还是觉得都行。
方拾还是和第一次一样，每点一个菜都要经过楚苏木的同意。最后还是把眼光放在了饮品区。
“来点啤酒吗？”方拾笑着问到。
“嗯……好啊。”楚苏木觉得现在有必要了，不是因为爱喝，大概是因为方拾想。“要是江叶在你们就可以一起喝了，我不太会喝。”楚苏木想到以后三个人一起坐在这里吃烧烤的场景，那是会有多美好。
“就一点，我也不喜欢其实。”方拾招呼来服务员，把菜单递了过去。
市级的大面积停电让夜空增加了自己的存在感，楚苏木可以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星星变多了不少。今天也没什么云彩，天空被上午的大雨冲刷得很清澈，适合看星星。回家了一定要好好摆弄一下自己好久没动的天文望远镜，楚苏木心想。
停电了周围还是没什么人，新闻上说这座城市四分之三的地区都停电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可能有哪个管理者要遭殃了。烧烤摊的发电机在作响，声音不大，但周围很安静。楚苏木抬着头数星星，很久不见这般的天空。虽然算不上满天繁星，但相比平时也要美上很多。方拾没有看星星，她一直在看楚苏木。
菜上的很快，齐了以后楚苏木就开始享用了起来，在方拾面前她不用客气。两个人只点了四瓶啤酒，冰的，方拾打开了两瓶，给自己和楚苏木倒上，举起来说：“祝你生日快乐。”
“你也快乐。”两个人碰杯后楚苏木喝了一口，还是苦苦的涩涩的，但冰爽的感觉入肚还是舒服的，至少搭配这一桌的美味有了仪式感。
楚苏木吃的很开心，方拾也是。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吃了一半，倒是啤酒都没有怎么喝。
“楚苏木。”
“怎么了？”楚苏木刚从一根木签上咬下一块肉。
“我要回家了。”方拾淡淡地说。
“这么早吗？不再吃点？”
“我要回我原来的城市了，回我的家乡。”方拾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表情说明她并没有享受那种味道。“然后我爸妈的工作就可以安定下来了。”
时间好像突然暂停了一秒，那一秒两个人都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楚苏木脑袋一下子开始变得麻木，认真理解着方拾口中话的另一种可能，但想不到。楚苏木尽力掩饰着自己内心逐渐泛起的汹涌，还是继续吃着肉串。
“那是好事啊。”楚苏木挤出一个笑容，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但也丢掉了什么东西。
“嗯。”方拾也笑着，又拿了一根肉串。
楚苏木不停地吃，满嘴都是油，用纸擦一擦。把杯中的酒喝得干净，好苦，又倒了一杯。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难过，不想让方拾离开，但那也太小孩子气了，自己怎么能和两年前一样。笑一笑，我应该祝贺才对。
两个人突然变得沉默，方拾吃饭的时候有些不自然。楚苏木关心似地问到：“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上完学，晚上的车，很晚。”方拾过了一会又说：“我们还是会联系的对吧。”
“嗯。”楚苏木渐渐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好不争气。方拾要走了，要离自己很远，自己身边又没了可以稍微依靠一下的人，自己的世界又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个结局，好符合自己的拾月，期待是禁忌。只是这个结果，来的好突然。
楚苏木喝酒的频率逐渐大过吃菜，后来索性不用杯子了，楚苏木直接拿起瓶子对着嘴喝。酒能消愁好像已经成为常识了，可是好难喝，楚苏木假装自己一点不觉得，想一口喝光，帅气至极。可真的不好喝，喝到一半就放下了，嘴里包着的都被楚苏木吐到了地上。“好难喝啊。”楚苏木笑着说。
方拾眼睛有些红红的，半遮住自己的嘴：“不好喝就别喝了。”
楚苏木尴尬地笑笑，她好想问如果我不想你走你能不能不走，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女孩了，有时候她要学会接受和对生活妥协。楚苏木真的好想哭出来，然后痛痛快快地歇斯底里一番。但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让方拾不求回报地安慰自己，告诉她你对我那么重要，然后让她怀着愧疚离开吗？明明改变不了结果，但还是想哭，想哭是真的，仅此而已。
“我舍不得你啊。”楚苏木把心里所有的思绪都化作这一句话，然后露出微笑。
“我也不想走的。”方拾说：“但我不想就这样和你失去联系，我们还能考同一所大学。”
“好。”两个人相视一笑，继续吃着桌上的美味聊着天，只是气氛有些变化。吃饱了吃好了，两个人擦擦嘴，该回家了，楚苏木觉得今晚自己大概会想很多。心里像装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每一次心跳都很沉重。
“我带你去个地方。”方拾拉着楚苏木的手一路走，不是两个人家的方向。
“去哪啊？”楚苏木有些疑惑。
“好地方，你会喜欢的。”方拾笑了一下，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晶莹。
方拾一路带着楚苏木来到了一处山脚下，拉着楚苏木就往山上走。这里大概是一个公园，这座山不算很高，应该是专门给老人们用来锻炼身体的。上山的阶梯被两边的树枝裹成了一个隧道，几乎没有光亮，楚苏木有些害怕但方拾正拉着她的手。
在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见远处的光亮，走出去是一片开阔。这好像是一个观景台，两个人趴在栏杆上俯视整座陷入黑暗的城市。四周静谧，好像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这里好像离家不算很远，但楚苏木从未知道过这里。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我好像没来过。”楚苏木问道。
方拾回答说：“和我妈散步的时候来过。”
比起下面的再没有电的城市，夜空要显得更加繁荣，那些单调的水泥盒子如今再没了向夜空叫嚣的资格。楚苏木抬头，星星比之前更多了，忍不住伸手，这是她离那些天上的光点最近的一次。方拾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际线。
楚苏木用手遮住一片光点，像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像是幻觉，张开双手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好像变得更多更亮了。楚苏木有些不敢相信，再次遮住自己的视线，松开时天上的星星已经很多了。楚苏木有些惊讶，注视着整片星空，然后天上的星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加，那种专属于星星的光芒越发引人注目。渐渐地夜空开始不断露出光点，甚至银河都开始逐渐显露出轮廓。
“这是不可能的。”楚苏木喃喃到，这座城市的位置即便是被关掉全部的灯光也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吗？楚苏木嘴巴惊讶到微张，被这片星空美到颤抖。当这片夜空不再有变化时，所有的星星都亮得刚刚好，那些楚苏木只在书本和网络上见过的天空现在就在她的眼前。漫天的光点散落在整片夜空，个别几颗亮的特别。这片夜空向身下一片终日忙碌却陷入黑暗的城市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繁荣，那是天上的城池，令人向往。
方拾看着入迷地楚苏木，拉着她坐在了一边的长椅上。
“我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夜空。”楚苏木突然有些想哭，但会显得很莫名其妙。太美了，楚苏木逐渐感到自己在一层一层的卸下始终武装的坚强，整座城市都黯淡无光，静寂的宛若一座空城，只剩下坐在高处的自己和身旁的短发女孩。楚苏木想到的是自己单调孤寂的世界，想到突然就要离开的方拾，这是上天打的死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眼泪突然滴落了下来，但这次却一点不觉得是自己软弱。
眼泪有些止不住，楚苏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自己心里的委屈好像一瞬间就要在这片星空下迸发了。方拾好像知道什么，一直紧靠着楚苏木。楚苏木看着眼前的星空，要努力记下来，下次再看到就不会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又转头看向方拾，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机会见到眼前的面容。楚苏木鼻子很酸，视线早就模糊了，她把头靠再方拾的肩上，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方拾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眼前是谁看了都会开心的景象。
“你一定要走吗？”楚苏木咬着牙，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带着哭腔，问出了自己知道答案但是一直想说出口的问题。
“嗯。”方拾说：“对不起。”方拾是知道自己对于楚苏木的意义，其实也正如楚苏木对于她。
“不用的。”楚苏木不想让方拾因为自己而感到抱歉，自己已经和两年前不一样了，自己已经不任性了，自己能接受一切。抽泣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了，方拾是能感受到的，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每一次抽颤。
“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累。”方拾把手轻轻抚在楚苏木的背上，楚苏木把头死死地抵在方拾肩上，这样的依靠以后很久都不会再有了。脑海里回想起的全部都是对过去的无能为力。
“我只是觉得上天对我好不公平，我不是自大，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要比别人经历的多。”楚苏木想起自己的曾经，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为什么我小时候对父母的记忆就只有不停地争吵和离婚的一纸协议签署完成以后他们脸上的释然。为什么我的父母都会有各自的家庭，我在哪里都显得那么多余。为什么其他人在父母怀抱中都会觉得温暖，我却觉得抗拒。为什么在两个明明对我最重要的人那里却都没有我的位置。”楚苏木把心里所有的别扭，都说了出来，没有再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带着泪水。最后楚苏木又说：“为什么我会在那个时候对着江叶发泄自己让我们差点失去彼此，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有了你你却也要离开，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拾月。”
“就连天秤座也不见了，呜……”楚苏木再没有想说的，能发出的只剩下“呜呜”的哭声。
是啊，一切都发生在拾月，像是定时来倒垃圾的垃圾车。楚苏木今年又多了一个理由去憎恶拾月，但她恨不起来，明明在这个月她得到的更多。即便是行将离来的方拾，也是随着拾月来到自己身边的。
方拾很认真地听楚苏木说完，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知道楚苏木想要的不是答案，只是想要有人听得见。所有的道理楚苏木都明白，但人是需要有脆弱的时候的，这时候可以不用去管那些大道理，不用去想那么多。楚苏木从抽泣变成呜咽，再到彻底哭出声来，方拾都抱着楚苏木，抱着这瘦弱的躯体，能抗住这么多，真的很了不起。周围一片黑暗与静谧，只有星空在闪耀。楚苏木很想放声大哭，但自己没有力气。
“其实你今天许愿的时候，我也许了一个愿。”方拾说：“我许的是希望你以后不会再讨厌拾月，希望你以后的拾月永远是快乐更多。”
“嗯。”楚苏木暂时止住了哭泣，原来方拾还记得拾月。“这个拾月我的快乐更多。”她不想让方拾失望，不想让她带着不开心离开。
“那就好。”方拾微笑，轻轻拍了两下楚苏木说：“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不适合哭那么久，你可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你看看这片星空，有没有星座给我指一下喽。”
“嗯。”楚苏木揉了揉眼睛，慢慢从方拾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把被泪水模糊视线放在星空上，仔细地搜寻着，但对于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来说应该是不会有星座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但那几个格外亮的星星好像真的组成了星座。
那边几颗星星连接的是摩羯，那边是金牛，还有白羊，巨蟹，处女，双鱼，射手，狮子，双子，水瓶，天蝎，十一个星座各自排列在这片天空，但这是不可能的。楚苏木瞪大眼睛，但现在不适合去思考可能性，只适合去感受这份浪漫。楚苏木觉得还少点什么，不停地去搜寻，没有天秤座，即便是牵强的连接都找不到，也对，天秤座不见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楚苏木一个一个的给方拾指，那个好像是摩羯，那个好像是天蝎。每说一个方拾都会如获至宝般“哦”一下，最后方拾笑着问：“有天秤座吗？”
楚苏木笑着摇摇头：“没有。”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欣赏着那片夜空。直到下面的城市在骤然间重获闪耀，灯红酒绿覆盖了这片星空，两个人才如梦初醒。楚苏木要对这片星空告别，也即将要对方拾告别。好像也没有特别不舍，只是学会了满足。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是十月二十三日，方拾会离开。老刘头又特意在早自习的时候分出时间让大家和方拾告别，秦帆和陆雪芽在哪天都和方拾聊了很多，他们应该也很喜欢和方拾做朋友。楚苏木这一天反而过的正常，不用刻意增加和方拾在一起的时间，她们本身就总是在一起。今天的重磅新闻就是昨晚美丽的夜空，甚至登上了热搜头条，引发了人们对光污染的话题。同学们今天也大都在讨论这个，有的人看见了，有的人没看见。
直到放学回家的时候两个人都特意走的很慢，和往常一样聊聊天。楚苏木让她回家了以后一定要好，要常联系，方拾说你要自信一点，你真的很棒。两个人相视一笑，紧紧抱在一起，很久，然后作别。没有很特殊，彼此都相信这不会是永别。
夜晚，楚苏木依旧只有自己一个人。刚刚的消息有说方拾已经坐上了车，这次是和父母一起。楚苏木呼了一口气，现在是十月二十四日，拾月临近结束。今年的拾月，好像和往年不一样。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自己讨厌的拾月已经不会再来了，毕竟有和她约定好。方拾不在自己身边了，但她就给自己的好像永远都不会消失。所有的失去都是为了塑造更好的自己，如果生活有些不公平，也还是要往前走，因为你比很多人都要坚强。其实楚苏木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能以这样的姿态走到现在。
走到阳台，把望远镜扶正，看向夜空，比不上昨天晚上，但天空中有四颗很亮的星星。楚苏木依次把它们连接在一起，好像是天秤座。楚苏木把视线从望远镜上挪开用肉眼看着广阔夜空，只有那四颗星星，连月亮都不见踪迹。天秤座就挂在夜空中，像是在对迟到说抱歉。
楚苏木笑了，天秤座的最佳观测时间是九月二十三日到十月二十三日，可见纬度是+65°到－90°之间，在这里出现天秤座，好不科学。突然想到了什么，楚苏木拿出手机突发奇想地问方拾。
——你是天秤座吗？
方拾也很快就回复了。
——啊？是啊，不是说过嘛。
楚苏木没有再问，只是笑笑。江叶刚刚发来信息和她吐槽班主任又找她的事，天文馆专门向学校表彰了楚苏木，父亲说这个周假会一个人来陪她补生日，妈妈说过几天给她织的围巾就要准备好了，秦帆邀请她下次一起去看电影，如果怕尴尬陆雪芽也会来。好像一切都在变好，楚苏木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有光了，因为方拾来过。
天秤座依旧挂在天上，自己的拾月还没有结束。楚苏木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次天秤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