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

从客户家出来时，碰上了大雨。在门口屋檐下躲雨时，我遇上了野花。

野花会说话，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不好看，不可爱，不讨人喜欢。

野花这个名字，是她自己给自己取得的。尽管我和他解释了很久，从形状，根叶来看，她应该叫做蔷薇。但她仍坚持叫自己野花。

“那些生在犄角旮旯，不知名的家伙才叫野花。”

她执拗地回我：“可我就是喜欢野这个字，就是要叫野花。”

“如果要较劲，你也只能叫——叫野叶子，野骨朵。明明只是冒了一点红，凭什么叫自己花？”

野花倒委屈了，喃喃讲着：“我只是给自己起个名字，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没有生气，”我解释着，“明明出生在别人精心布置的院子里，就别叫自己野花了。”

“等我开了花，可得让你好好瞧瞧。”

“你根本就没明白我的意思——算了，那我就等着瞧吧。”

“那时我就叫野花。”

“即使开花，你和野也不沾边。”

野花不再理我，随着风轻轻摇着自己的小脑袋。

两天后，我又来到了客户家，又见到了野花。

野花开花了，有些好看，但依旧不可爱，不讨人喜欢。

“我就说吧，你就是蔷薇。”

野花没搭理我，扭着脸，自顾自晒着太阳。

“你和你左边那朵，右边那朵，头上那朵，脚下那朵都一模一样，整面墙的你们，都是蔷薇。”

野花转过头，差点扭断了自己的花枝。她气得更红了些，冲我喊着：“都说了，我叫野花，野花！”

“为什么这么喜欢叫自己野花呢，没有一个人会叫自己野人的。”

“我说了，我很喜欢野这个字。”

哎，虽然是朵会说话的花，可惜眼界差了一些。

“没事，等你以后懂得足够多，自然会更喜欢蔷薇这个名字。”

“那我可要少学一些，我喜欢野花这个名字，喜欢叫野花的自己。”

“愿如你所愿。”

“肯定如我所愿。”

客户敲定了不合作，但我还是去看了一眼野花。

野花没那么红了，还有些闷闷不乐。

我调侃她：“白了一些，倒是看着和别的蔷薇有些不一样了。”

“本来就不一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得不问她一句：“怎么了？”

“头顶的蔷薇，挡住我晒太阳了。”

“和它说说呢。”

“它听不懂。”

“那挺为难的，它一定也听不懂我讲话。”

“挺为难的。”

“如果这些蔷薇听不懂你说的，那你岂不是很无聊。”

“的确，不过我倒是能听懂他们讲话。”

“嗯？如果能听懂，那肯定也会说呀。”

“的确会说。”

“那干嘛不与他们沟通呢？”

“如果顺着他们的语言来说，多少丢了一些个性。”

“你确实挺野的。”

野花听了这话乐了，冲我笑着说：“我本来就叫野花。”

“好吧好吧，那么野花小姐，就此别过了，以后这栋房子，我再也不会来了。”

“好吧，那再见了。”

野花乘着风来时，冲我摆了摆枝叶。

五天后的新闻里播放了一条消息。

全世界出现了很多会说话的蔷薇，他们一个个都冲着镜头问好。

我翻遍了所有相关视频也没找到野花，只能又去了趟客户的大院。

到门口时，正好遇见客户正拧着钥匙。见到我，他连连摆手，急匆匆地关上门进了屋子。

这我并不在意，在意的就是野花快死了。

她光秃着脑袋只剩下一点花蕊，还有一片花瓣留在那儿。

“听说了吗，出现了很多和你一样会说话的蔷薇。”

“嗯。”

“至少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

“挺孤独的。”

“为什么呢？明明有那么多...”

“喂，”她打断了我，“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开了这么多花，有几朵能说话，也不足为奇吧？”

“多是多，但概率也不该像你这样算。”

“好了好了，我快死了，才没工夫和你讨论这些。”

“好吧好吧，那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指不定我还能帮帮你，例如——掐死你头顶那朵蔷薇？”

“那道也不用。”

“那有什么可以帮你做的呢，毕竟相识一场。或许我可以告诉大家，你是世界上第一朵会说话的蔷薇。”

野花哼了一声，我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叫做野花。”

野花笑了，“这辈子光顾着纠结这个名字了。”

“是啊，干嘛这么在意呢。”

“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叫这个名字的自己呀。”

野花说完这句话时，最后一片花瓣也落在了地上。

不好看，不可爱。

倒挺让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