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爹（6）

奶奶赶来医院，已经是三天之后。

爹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而坐在病床前老泪纵横的奶奶，也瘦弱得像片晚秋的叶子，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被揉得碎了。

我的至亲都老了，可我却依然未谙世事。

我多希望有人能冲上来打我一顿，可如今的奶奶却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静静地看着在角落里掩面而泣的我，轻轻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还没开口，奶奶已经了然了一切。许久，只听她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十九年了，你爹整整瞒了你十九年，就是不肯让我对你说，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我们老孙家的孩子啊……”

奶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个走投无路的少女，因为轻信了别人婚前怀了身孕，到最后却被那人始乱终弃。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件特别丢人的事情，少女的家人觉得没办法，只好狠心把她赶了出去。少女翻山越岭，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当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在地里干活的青年时，人却昏倒了。青年把少女带回了家，用一锅鸡汤救活了她，可少女觉得自己再受不了任何的流言蜚语，所以几次三番地寻死，只求下辈子清白做人。青年怕她有一天再做傻事，到最后心一横，对外说遇到一名情投意合的孤女，也省了那些媒聘之礼，直接认那少女做了妻，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孩子。村里人都嫉妒青年有好福气，平白就捡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一辈子，才是最不容易的啊……

奶奶讲得累了，躺在一旁睡着了。我拉着爹的手，在寂静的病房里一遍又一遍地为他背着我初中时写的作文，“我的父亲是一座山，而我就是在山间玩耍的孩子，我倚在父亲的怀抱里，就像躺在巍峨的山巅，我的眼中映着星辰明月，他的心中激荡着清流万千。他教我说话，伴我成长，让我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变成自己最向往的模样……时光啊时光，请你慢慢地走，给我多一些的光阴，陪爹去看山高水长，爹永远不会老，而我已然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