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大雪封了山,若从山间道观的小廊子望外看,到处都是白茫茫。
但道观里面却是暖融融的,炉火烧得噼啪响,还有小道士趁着师父不注意,悄悄在烧茶的炉子上支了个架子,烤起年糕来。
年糕是用上好糯米做的,切成白白净净的小方块,放在架子上稍微烤一烤,就跟被吹了气儿似的膨胀,直到每一块都变得鼓鼓囊囊,软软胖胖。
再往上撒几粒白芝麻,被火光一撩,哎哟,那热乎乎的香气儿可真是不得了。
小道士急急拈起一块来,放在嘴边一咬。这年糕边儿上烤得焦脆,里面就又糯又黏,粘在嘴里直打滚儿,满是糯米的清甜。吃着吃着,小道士两只眼睛都笑眯成了缝,这一块刚吃完,马上又去捡架子上的另一块。
咦?门口好像有个小动物在探头探脑。
小道士回头,是只火红色的小狐狸正蹲在门边,刚抖掉浑身的落雪,露出圆滚滚、毛茸茸的幼崽模样,好奇的大眼睛先是直直盯着炉火上的烤年糕,然后偏头看向坐在炉子边的小道士,小小声叫唤了一下。
声音软软糯糯,跟烤年糕没什么差别。
小道士咧嘴笑了,身手敏捷地朝门边窜过去,一手就将半边身子藏在门外的小狐狸捞了进来。野生的幼崽有点惊慌,在小道士怀里止不住地扑腾,四个小胖爪拼命乱蹬乱抓。
“嘘,嘘,别闹。”小道士一边去拿烤年糕,一边努力制住怀里的小毛球,“惊动了师尊,咱们可谁都没得吃了。”
说话间,一块热腾腾的烤年糕被小道士塞进了小狐狸嘴里,小动物先是惊得呆掉,随机被嘴里的香气诱得忍不住咬了几下,眼神立马惊住了,仿佛是在问:“这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会这么好吃?!”
小道士趁机伸手撸了把小狐狸脑袋上的软毛毛,悄声说道:“这是我从师尊那里偷来的好东西,据说是用有灵性的稻米做的,好吃得能成仙。”
小狐狸倒是不管吃这个能不能成仙,只知道这东西越嚼越甜,也不闹腾了,乖乖窝在小道士怀里继续吃年糕。可嚼着嚼着出问题了,年糕将牙和嘴巴黏在一块儿,黏劲还越来越大,不管小狐狸是用爪子刨还是拼命甩头,化掉的年糕都牢牢黏在嘴里,怎么都弄不掉。
看着小狐狸嘴都快张不开了,只能可怜巴巴地呜呜叫,小道士乐得不行,抱着小狐狸躺在地板上哈哈直笑。
***
多年之后,天地异变,魔物横行,许多原本性子纯良的山妖水精都被蛊惑得堕了魔道,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一只九尾狐妖。
传说此狐妖能化人形,能惑人心,还能口吐赤焰,燃尽万物,正道派出诸多高手围剿数次,都没能制服得了它,倒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云游道士将这狐妖收住了。
据茶馆的说书先生说,前不久九尾狐妖中了正道的埋伏,遭受重创,可这妖物不会轻易被降服,快被杀灭之时,张嘴露出利齿獠牙,嘴间聚出一团夺目红光。
眼看它就要从口中喷出赤焰,与众人同归于尽之时,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无名道士,往狐妖嘴中抛出一件法器,狐妖的嘴立即被封住,咆哮怒吼遭悉数堵住,庞然大物缩回原型,气势汹汹化作了哀哀低鸣。
在场众人见狐妖已被封住,纷纷围上去喊打喊杀,却见那道士将狐狸护在怀中,玩笑似的说上天素有好生之德,这狐妖从未杀生,屡次伤人也只是为求自保,无哪一次是真正作恶,恳求大家放过。
众人自是不肯,不料那道士脚底抹油的本事妙得惊人,转眼间就带着狐狸不见了踪影,这都许多天过去了,这一人一狐却是失了踪影,再无人见过。
至于那收服狐妖的法器究竟是什么,在场之人亦无一看清,顶多看到是白白方方一块,被狐妖口中烈焰一撩,还散出清甜异香。
“是不是就像烤年糕?”旁边有小童插嘴道,却遭说书先生往脑袋上敲了一记。
“无知小儿,胡说八道!”说书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给我用烤年糕去收个狐妖试试!”
***
又到了一年大雪封山时,山里白皑皑一片,只有那小小的道观没被雪埋住,露出精巧屋檐。
但道观里面却是暖融融的,炉火烧得噼啪响,还有个年轻道士端坐在炉子旁,往炉火上支了个架子,悠然自得烤起年糕来。
年糕不多时便烤好了,满屋子都是糯香味儿。道士自己先尝了一块,表情美得好似要羽化登仙,然后扭头朝旁边趴伏着的那位问道:“要不要来一块?”
那是只成年狐狸,九条尾巴叠成一大团,浑身毛色火红油亮,即使身上许多伤处绑着绷带,也依然漂亮得紧。
面对道士的询问,狐狸连阖住的眼皮也懒得抬,高傲地偏过头去,似乎还不屑地哼了一声。
“喂喂,你居然还记仇呢?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道士无所谓地继续吃着烤年糕,“而且你放心,当时没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丢脸事不会有人知道。”
狐狸睁开眼皮,一双清亮的眼睛正好对上道士,眼神中似乎还留着一点点愠怒。
“哈哈,真的,没人会猜到答案。”道士却边吃烤年糕边爽朗大笑,“谁能想到,谁都收服不了的九尾狐妖,最后竟然会败给一块烤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