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古言】未展眉★25一江春水

第二十五章  一江春水

伶瑶惊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敖绍。

只见他立于窗边,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金光。

见她醒来,敖绍温柔地问:“有哪里觉着不舒服吗?”

“头很重。”

敖绍伸手为她揉捏太阳穴:“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伶瑶撇撇嘴:“昨晚……你没事吧?”

“你觉得会有什么事?”

“我晕倒前似乎看到了好多拿着武器的人。”记忆有些混乱,沉重的脑袋让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敖绍轻笑道:“你只是在做梦。”

这时门外传来西门宴使的声音,伶瑶不解道:“他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他如今已是西门当家,自然很多事要亲自操心。”

伶瑶盯着敖绍浅笑轻语的脸,半晌,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拉开门冲了出去。

仆人正在打扫昨晚用膳的院子。虽然坏掉的家具已被拉走,地上的血迹也被冲洗干净,墙壁正在重新粉刷,但空气中仍旧缭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突然意识到,昨夜恍惚间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

敖绍确确实实血洗了西门家。

敖绍追着她而来,见她身子僵硬地站在院中,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恼怒,冷冰冰地伫立在她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伶瑶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看着敖绍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她纠结了半晌,鼓起勇气问道:“我可以去祭拜下西门衡吗?”

“为什么……”敖绍不悦:“你在怪我杀了他们?”

伶瑶摇头:“当我决定要跟你下山时,就知道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这条路上,你不杀人,就会被杀,我虽然同情西门衡,但更庆幸是你赢了。”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我一时半会儿还习惯不了。”

伶瑶扯起一抹苦涩的笑。虽然心中早已有了许多准备,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反应出她最真实的感觉一一她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敖绍杀人,她始终认为,所有生命都应该被温柔地对待。

她的表情让敖绍有些恍惚。

他没有告诉她,当他知道那只鵔鸟是钟山鼓的精气化成的时,愤怒地几乎想把整个西门家都毁了。

还记得当太真告诉他,她在不周山是如何被钟山鼓凌虐时,原本想杀了她的怒气瞬间化成了深深的心疼,甚至有一瞬,他竟然庆幸蚩尤救了她。

可是,他忘不了,他狼狈地倒在血污中,她却窝在蚩尤怀中温顺的模样;忘不了蚩尤眼中赤裸裸的轻蔑与嘲讽;忘不了灵力被散,那锥心蚀骨的痛。

在他被剧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那些日日夜夜,总有一抹紫色的倩影出现在他混乱的神志中、凌乱的噩梦中。他曾反反复复地发誓,自己一定要杀了她,一定会杀了她。

可当太真不断地为她辩解时,当他想起凤凰山上,她拖着一只断臂不要命地救他时,想起不告而别时他心中的失落和再会时由衷的喜悦时,他混乱了,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杀了她,还是想要她。

玉山再见,他的心还未想出答案,身体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一一即使再恨,他还是想要她,想把她锁在身边,不让任何男人见到她,独占她所有的一切。

只是……

他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把爱与恨分得那么清楚吗?

敖绍心中迷乱,声音也不觉哑了下去:“那你还要继续跟我走下去吗?”

未等伶瑶回答,院中突然跑来一个小孩,被浸了水的石板路一滑,噗通一声跌倒在地,哇哇大哭。

伶瑶扶起小孩,发现他膝盖擦破了一大块皮,正往外渗着血丝。一边柔声安慰,一边覆上他的伤口。小孩本能地一缩,惊讶地发现伤口竟莫名消失,膝盖完好无损。

伶瑶问:“还疼吗?”

小孩破涕为笑:“不疼了,谢谢姐姐!”说完,又跑去别处玩耍。

伶瑶转身面向敖绍,笑如春风,却语若磐石:“从今往后,你杀一人,我便救一人,一生还一死。”

敖绍双瞳一紧。突然,他像反应过什么似的,撩开伶瑶的长裙一看,果然在她膝上有着和那个小孩一模一样的伤口。

他横抱起伶瑶,把头埋进她颈窝,气闷道:“你这个笨蛋!”

伶瑶被他弄得酥痒难耐,搂着他的脖子,不住地讨好求饶。

西门宴使宣誓效忠敖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力搜寻河图洛书的下落。

敖绍得了西门家这个宝贝,自然不会让他们闲着。

西门宴使每日都会来向敖绍报告搜集到的信息,再按照他的意思,将这些信息或是秘而不宣,或是原意发出,或是稍加修改散播四处。

伶瑶隐隐感觉出敖绍在布一盘大棋,八荒局势可能要变。但她对此没兴趣,只顾潜心钻研伏羲九针,对她来说,八荒再大的事都不及帮敖绍恢复灵力来的重要。

敖绍也不跟她说这些事,只是得空了便来教她练剑。

一日清晨,他在检查完伶瑶的剑术后,突然问道:“蚩尤给你的镯子呢?怎么最近一直没见你戴过了?”

伶瑶后背一凉,吞吞吐吐道:“我、我已经把它收起来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给我看看。”

伶瑶从小袋子里拿出银镯,忐忑不安地递给敖绍。

敖绍道:“把它化成刀。”

伶瑶照做,银镯化成匕首。

敖绍接过匕首,仔细端详了一阵,幽幽说道:“当年蟠桃比武,我和蚩尤打了三天三夜难分胜负,最后他就是用这把匕首险胜于我。”说完,把匕首交到伶瑶手上,待化成银镯后,又顺手将镯子套进她的左腕,平平淡淡地道:“你的剑法只能防身,不能杀人,秋水剑过于张扬,你还是带着它,以备不时之需。”

伶瑶一时辨不出他话中之情,正想开口,又听他说:“据说这是他贴身保命的物件,从不轻易示人,可他却送给了你,看来你俩交情颇深啊!”语气中竟是满满的醋意。

伶瑶被他弄得心惊胆战,连忙头手并用摇个不停:“没没没,我和他只有救命之恩,绝无男女之情,你千万不要误会!”

敖绍挑挑眉:“哦,你如何证明?”

伶瑶想了想,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一点。

敖绍不为所动。

伶瑶无法,只能又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敖绍的唇并不若她想象中温暖柔软,反而冰冷干硬。她觉着自己不像在吻一个人,而像在吻一尊冰雕。

心中没由来地一阵恐慌,伶瑶牙一咬,心一横,主动攀上他的脖子,学着他之前吻她的样子,舔舐吸允,舌头笨拙地撬开他的唇,像条小蛇般轻轻滑入口中。

敖绍岿然不动,整暇以待,享受着她难得的主动。

伶瑶浑身僵硬,双腿酸软。这个吻,让她精疲力尽,刚想退开,谁知敖绍竟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反守为攻,一搂她的纤腰,大舌熟练而灵巧地在她口中翻腾起来。

伶瑶只觉一把火从心中烧起。她呼吸紊乱,一颗心顿时跳得比最急促的鼓点还厉害。

她柔软的曲线紧紧贴着他刚毅的身线,身体越发紧绷。他一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在她曼妙的曲线上游走。

陌生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嘤咛。力气像被抽干,伶瑶只能攀附着敖绍,依赖他刚硬的身子站稳。

就在她觉得自己再也站不住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尴尬的咳嗽声。

敖绍猛地推开她,视线向她身后投去。

西门宴使垂目而立,十分局促。

敖绍又恢复了冰冷的感觉,问道:“什么事?”

西门宴使回答:“河图洛书找到了。”

身为长子的西门宴使一直不得父亲欢心的原因之一,就是过于谨慎的性格。这常常被西门衡认作是胆小懦弱。西门衡更喜欢豪迈爽快的次子西门全武,因为和自己年轻时很像。所以,西门衡一直有意要让西门全武坐上当家之位。

然而敖绍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却也让西门宴使的光芒开始绽放。

令父亲厌恶的胆小懦弱在他成为当家后,变成了谨慎细致。他对谍报的收集与分析颇有天赋,能从纷繁复杂的消息中敏锐地找出其中的关联和背后的意义。短短两个月的相处,已经让敖绍对他极为倚重。

待西门宴使报告完后,敖绍敲着桌面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我明日就前往欧丝女儿国,你就按我的指示,继续收集消息,若有特别的消息,及时向我汇报。”

西门宴使道:“遵命。”

敖绍正要起身离开,西门恭庆突然挡在他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求红龙王大人允许我随行。”

敖绍问:“理由。”

西门恭庆说:“其实,我并非西门衡的亲生儿子!我母亲是被他强抢而来的,那时母亲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为了我,她谎称自己早产。可随着我越长大越,就越来越不像西门衡,西门衡起了疑心,逼着我母亲说出了真相,然后又将我母亲折磨至死!这些年来,我从来没得过他一天好脸色,反而时时刻刻要提心吊胆地保护母亲,保护自己,在他的淫威下委屈求全!我与他早已没了父子之情,只有仇人之恨!红龙王大人杀了他,也算是为我报仇,所以我愿以此身报答红龙王大人的恩情!”说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西门恭庆一气呵成地将这么多年来的所怨,所恨,所想,所念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西门宴使和西门袞瑜神情怪异地看着他,好似对他的境遇颇为理解,但又觉得他太过冷血,毕竟小时候父亲最疼爱的就是他了。

敖绍盯着他璨如星辰的双眼看了半晌,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报恩。我杀西门衡只是因为他想杀我,与你无关。”

西门恭庆一时语塞,不知所措地跪在原地。

西门宴使叹了口气,走到弟弟面前,与他相对而跪:“恭庆啊,这些年来你和你母亲受的苦我们都知道,可你别忘了,小时候父亲最疼爱的就是你,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一定先给你,我们其他三人可嫉妒死了!”

西门恭庆一把抓住西门宴使的胳膊,急切道:“所以,大哥你让我走吧!让我离开这个家!”

这时,一旁的西门袞瑜似乎看出了端倪,问道:“恭庆,你是在害怕吗?”

西门恭庆身子一震,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幽幽吐出一句:“三哥你不怕吗?”

议事堂顿时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西门宴使敛目不语,西门袞瑜若有所思,只有西门恭庆紧张地到处乱看。

敖绍只是安静地看着三兄弟,一语不发。

过了许久,西门袞瑜首先打破了沉默,笑出声来:“何谓怕,何谓不怕?父亲死的那晚,我们都在场,红龙王大人切断父亲双腿时,我就在旁边,那血直接就喷在了我的脸上,你说我怕不怕?我怕的要死!我怕下一个死的就是我!可惜,我终究活了下来!这两个月来,我算想明白了,红了大人杀父亲,不光是自保,更是因为父亲不可能为他所用,他不过是在替大哥下手,好换取大哥的忠心罢了!若他失手,估计下下一个被杀就是挡路的大哥了!呵呵呵呵,表面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背地里却一个算计一个,弟弟想杀哥哥,哥哥想杀弟弟,父亲想杀儿子!不过是一个当家之位罢了,难道比生命还重要吗?”

敖绍冷冷道:“对有些人来说,权力的确比生命还要重要。”

“可我不这么认为!”说完,西门袞瑜向着西门宴使跪了下去,深深地磕了个头:“大哥,我西门袞瑜在此立誓,从今日起放弃西门当家之位的继承权,待大哥退位时,由大哥自行决定继承者,我绝不干涉!”顿了顿,他又道:“大哥从小带我们玩耍,有什么事都是你替我们顶着,这些记忆,我们之间的感情,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兄弟二人紧紧相拥。西门宴使眼眶湿润,心中五味杂陈。

敖绍看向一脸茫然的西门恭庆:“你三哥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呢?”

“我……我不知道……”

“那就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过我想告诉你,你大哥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敖绍说完径自离去,再不理会议事堂中神情各异的三兄弟。

入夜,西门宴使拎着两坛百年陈酿来到敖绍居住的院子。屋内漆黑一片,敖绍独自在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似等他许久。

西门宴使走上前,向敖绍深深一拜。

敖绍比了个“请坐”的手势,笑道:“西门当家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西门宴使笑道:“红龙王大人杀伐决断、恩威并施的手段让人不服都不行。当初选择与您结盟果然是我最正确的选择。”他拍开封泥,将酒倒入一个龙型酒爵之中,递给敖绍:“从今往后,西门家就是您忠实的耳目与喉舌,并且,只是您一人的。”

敖绍接过酒爵,一饮而尽。

西门宴使为他再斟一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五十年前,深感父亲与二弟就要对自己下手的西门宴使暗中给敖绍送去求救信,并将自己亲手训练出的萧灵溪送到敖绍身边为其效力。

西门宴使表示愿以西门家的忠诚换取敖绍助他登上当家之位。敖绍应允,这五十年来,一直是敖绍的暗卫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逃过父亲和二弟的毒手,而他也通过萧灵溪暗中给敖绍提供各种谍报。

如今敖绍依约让他夺得当家之位,还顺带解除了两个弟弟潜在的威胁,让他可以高枕无忧地坐上西门当家之位,他自然要履行对敖绍的忠诚。

敖绍问:“我很好奇,这四海八荒上能助你达成心愿的大有人在,你为何独独选择了我?”

西门宴使得意一笑,“我这个人,做事要做到最好,挑人也要挑最好。”

敖绍对他的恭维并不轻信,只道:“何以我是最好?”

西门宴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因为我知道了一个秘密,进而知道了在不久的将来,您将是这四海八荒上最强大的存在,所有人都将臣服在您的脚下。”

敖绍问:“什么秘密?”

西门宴使的目光越过敖绍,投向他身后漆黑的屋子。

敖绍亦在心中与他瞟向相同的方向,问:“这个秘密与她有关?”

西门宴使收回目光,笑道:“也与您的身世有关。”

敖绍的心狠狠一抽,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西门宴使点点头:“知道。”

敖绍死死地盯着他,既想相信他,又不想相信他。

敖绍并非龙族之长明媒正娶的正室之子,这已经是族内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一族之长在外有一两个相好的,生一两个庶子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喜欢,娶回来做个妾也未尝不可。

可是,敖隆接敖绍回族时,只说是他的儿子,对他的母亲却只字未提。无论族内长老们如何逼问,敖隆都未透露半个字。而敖闰在一次争吵中无意说漏了嘴一一“你母亲是个荡妇”,更是激起了千层疑浪。族内长老们轮番逼问敖隆,一向温和的敖隆却在此事上展现出他身为军人的坚韧与刚硬,长老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套出半点话。无奈,长老们只能去套敖闰的话,谁知敖闰却始终坚持自己并未说过那样的话。无论长老们如何引诱,敖闰都不改口。慑于敖闰的母亲是身份高贵的赤水氏大小姐,长老们也不敢过于逼迫他,这件事最终就这么不了了之,却给敖绍带来了无尽的猜忌与麻烦。

而敖闰那句“你的母亲是个荡妇”更是成了插在敖绍心中最深的倒刺,无论拔还是不拔,都是剜心的疼。

可如今,西门宴使竟是要碰这根刺。

敖绍顿时本能地警觉起来。

西门宴使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态自若地咂了咂嘴,道:“我不仅知道您的母亲是谁,还知道,一旦您的真实身份曝光,整个八荒的局势将会改写,只要您愿意,这天下的权力与财富将尽收于您囊中。何以,您是最好的!”

敖绍挑起一抹冷笑:“我母亲究竟是谁?”

西门宴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疾不徐地说问道:“你听说过娢煙这个人吗?”

“听过。父亲与汎漓姑姑的妹妹,我的小姑姑。但据说她从小身体不好,在大哥出生没多久就因病去逝了。这与她有何关系?”

“她不是你的姑姑,而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敖绍愣了愣,哑然失笑道:“怎么可能,若我的母亲是她,难道我是他们兄妹乱伦的产物?”

西门宴使道:“敖隆并非你的生父,你的生父应该是伏羲大帝。”

敖绍当即呆掉,过了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话:“不、不可能!若伏羲是我的生父,父亲怎会杀了他?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门宴使道:“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容我慢慢告诉您。那是伏羲还是华胥国王子时候的事,那时,您的母亲娢煙是这四海八荒上最美的女人,但凡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一个不会爱上她,她亦是你们龙族最大的骄傲。一次偶然的机会,伏羲见到了她,瞬间就爱上了她。可那时候伏羲正处在立储的关键时期,想要成为华胥国下一任国君,他就必须迎娶拥有强大势力的女娲氏的嫡女,况且,您母亲毕竟是身份低微的妖族,是不可能成为伏羲的王后的。但伏羲不愿放弃您的母亲,在迎娶了女娲,登基成为华胥国国王后,很快就册立您母亲为侧妃。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妖族的女子只能为奴为婢,根本不可能担起侧妃的身份名号,可伏羲大帝就这么做了,足见他对您母亲的宠爱。本来,如果事情一直这么顺利的话,你将作为伏羲大帝的长子降生,可惜人心险恶,伏羲大帝对您母亲的宠爱惹怒了女娲。她重用身边一名来自鬼方氏的侍女,希望通过鬼方氏的秘术来夺回丈夫的心。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以为是狗的人却偏偏是只最可怕的狼。这个来自鬼方氏的侍女竟是个十分有野心的人,她靠着鬼方氏的秘术,成功地迷惑了伏羲大帝,成为了地位仅次于女娲的侧妃。后来,不知是因为秘术失效,还是她不敢多用,总之这名鬼方侧妃失宠了,而此时,您母亲却怀孕了。这是伏羲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喜欢的不得了。可他的欢喜有多大,其他女人对你母亲的恨就有多深。鬼方侧妃设下圈套,诬陷你母亲和人私通。伏羲大帝对万事都胸有成竹,却独独对您母亲不能做到十足的自信。因为他的不自信而产生的多疑使得鬼方侧妃的阴谋得逞。伏羲大帝逼她堕胎。她为了保护你逃出了华胥国,背负着污名而死。后来敖隆将你寻回,把你认作自己的儿子,悉心扶养。再后来的事情,就都是你亲身经历的了。”

西门宴使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将当年之事讲完了,可对于敖绍来说,这却是他压在心底,藏了五百多年的隐痛。

从南海边的小渔村开始,到后来被敖隆寻回,他一直在追寻自己的身世。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爹娘要将他遗弃在南海边这个贫瘠的小渔村?他找这个答案找了五百多年,如今终于知道了,却没有丝毫的满足与喜悦,反而是堵在胸口如海浪般翻涌的疼痛与悲愤。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西门宴使,暗金色的眸子中下着霜雪,像极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猎豹,有着优雅而致命的危险。

西门宴使感到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他略显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将杯中的酒一点点饮尽。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黑暗中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敖绍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从什么时候起知道这些事的?”

西门宴使知道他已经开始相信了,暗暗松了口气,道:“五十年前,当我准备寻求您的帮助时,就开始调查了。这五十年,我用尽所有办法,才终于将当年这事拼凑完整。”

“哼,拼凑?”敖绍冷笑:“既是拼凑而来,又何谈真实。”

西门宴使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暧昧,“的确,这拼凑的东西有真有假。若要分辨真假,只有求助于当年对此事有亲身经历的人了。只是这华胥国覆灭三百年了,此事又是当时的宫闱秘事,想必知道人不会多。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应该能够分辨此事真假。”

“谁?”

“天帝青流。”西门宴使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道:“天帝青流原就是伏羲女娲身边的重臣,知道许多关于伏羲女娲的旧事,而且你父亲,不,是舅舅敖隆与他结盟,势必要告诉他原因。据我猜测,青流之所以能相信敖隆,恐怕就是知道伏羲与他的这段血仇吧,否则以敖隆受器重的程度,说他要背叛伏羲女娲,恐怕是人都不会相信。”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向天帝求证?”

西门宴使摇摇头:“天帝凭什么要告诉您呢?”

敖绍冷嘲道:“是呀,凭什么呢?倘若我的真实身份如你所说,只要我有求证之意,他便有杀我之心。”

“您说的没错。不过,是人就会有软肋,只要您与他交换的东西是他想要的,他未必不会告诉您。在知道真相后要如何选择,那就是后话了。”

“他想要什么?”

这一次,西门宴使没有回避他如利剑般的视线,与他四目相对,唇边带着隐约而诡秘的笑。

敖绍猛地明白过来,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问西门宴使:“伶瑶到底是谁?”

西门宴使笑着反问:“你觉得她是谁?”

敖绍冷然道:“我在水晶宫养伤时,你送来密信,让我一定要带她来你这儿。如今你又与我说了这些事,恐怕,她就是能证实我身世的关键所在吧?她,是天帝青流想要的?”

西门宴使的笑容扩展开来:“红龙王大人聪明绝顶,一点就通啊!你养伤这段时间,我奉命调查她的身世,发现在不久的将来,天帝青流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所以,她是你唯一可以与天帝交换的筹码。”

“为何?”

“因为在她身上,有着天帝青流想要的力量。”

“什么力量?”

“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顿了顿,西门宴使接道:“天帝青流是半神,无论是神力还是寿命都不如真正的神族,他重用依赖术师无相,无非就是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夺得天下。而伶瑶就是能予以他强大力量的重要工具。”

“伶瑶到底是什么人?”

西门宴使一字一顿地说道:“鬼、方、氏。”

敖绍惊道:“伶瑶是鬼方氏?”

西门宴使道:“没错,而她的母亲,就是当年陷害你母亲的鬼方侧妃。”

敖绍的震惊无以复加,西门宴使说的这些信息完全颠覆了他过往的一切认知。他脑中一团浆糊,心中更是混乱如麻。

只听耳边西门宴使接着说道:“您母亲死后,女娲出手揭露了鬼方侧妃的一切罪行。伏羲大帝对她本就没什么感情,得知是她害死了您母亲,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处死她。可这鬼方侧妃十分厉害,竟在此时查出怀了身孕,并一口咬定是伏羲大帝的孩子。有了您母亲的前车之鉴,伏羲大帝不敢轻下决断,只是将她幽禁,准备待她产下孩子再做决断。没想到,这鬼方侧妃趁机逃出了华胥国,逃到了玉山。据说,她在玉山产下一子后便死了,玉山王母收养了那个孩子。据我调查,近百年来,王母收养的孩子,唯伶瑶一人。”

敖绍嗤笑:“照你这么说,她与我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

“这就不知了。连伏羲大帝都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唯一知道的恐怕只有死去的鬼方侧妃了吧!”

敖绍想了想,问:“你在玉山还查到了什么?”

西门宴使抬头望月,状似努力回想了下,道:“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事?”

“蚩尤找过她,与她定了个买卖。她为蚩尤做件事,蚩尤帮她当上龙王妃。她答应了。”

敖绍怔怔地看着西门宴使。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张狂,复杂难辨。

西门宴使忽然有些担心:“红龙王大人,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敖绍从笑容中抬起头,一双暗金色的眸子闪着慑人的寒光:“你想我怎么做?”

西门宴使愣了愣,道:“我的职责只是把收集到的信息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告诉您,至于您要如何利用这些信息,要采取何种行为,就全看您的选择了。”

敖绍冷冷哼了声,把视线投向身后漆黑的屋子。早前他在伶瑶的茶水里下了药,不到明天天亮,她是不会醒过来的。

他抬头望望月亮,夜,刚刚开始,他有一整夜的时间来做出选择。

可是,一向喜欢等待的敖绍这一次却并没有让西门宴使等太久。不过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他已做出了选择。

敖绍露出了刀锋一般锐利而优雅的笑容,对西门宴使说道:“既然她那么想当龙王妃,那我就成全她。你去为她准备一个合适的身份,一个担得起龙王妃这个名号的身份。”

“大人的意思是?”

“我要她血债血偿。”

西门宴使的心突突猛跳了两下,有些话含在口中不知如何是好。可最终,他还是压下心中所有感觉,不带任何情感地回答道:“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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