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我十八岁,在县城读的高中。
我家住在距离县城十几公里的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里,为了方便,我在学校外面的小巷子里租了一个小屋子。主家是买调料的,每天都会在院子里磨辣椒面和花椒面,整个院子里都是呛人的调料味,时间久了,连人身上都沾上了那股味道。
我住在一个由一截檐廊围成的房子里,窄窄的一条地方,刚好塞的进一个单人床,院子里没有做饭的地方,我也没钱天天在外面买着吃,所以我只能在这个给别人当厕所人家都嫌挤的屋子里做饭。
在巴掌大的剩余下来的地方支一个小桌子,院里人多,不让用大功率电器,大家用的都是煤气灶,每次一做饭都会有满屋子的油烟,到了夏天就更难熬了,做一顿饭,人简直就像是被人从桑拿房里刚拖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两年。
我是一个懒惰而怕麻烦的人,平日里买一个四块钱的大馍,便足够我吃两天了,不然的话就是吃米粥,不过米粥是不常吃的,因为熬粥很费煤气。
可即便吃的这样简单,我却依然是小时候那个圆滚滚的样子,所以,经常有人在我跟前唏嘘的说: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的确,我和他之间,永远只有我被人嘲讽奚落的份儿。
星期天上午,我正在和一锅土豆丝较劲了,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急忙关了火,抹了抹脸上的汗,接起:
“起了吗。”他这句话就像是那天他抵着我的耳朵时说的一样缠绵悱恻,我还听见他那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嗯。”
“我跟我们几个玩的好的在滑冰场,就是学校对面新开的那个,你过来,我教你滑冰。”他说道。
我看了看锅里半生不熟的土豆丝,又摸了摸沾满油烟的头发,说:“我四肢不协调,去了也是摔跤,还是算了,你们好好玩。”
我听见他在电话里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我知道,他生气了:“你听不懂我说话?我说,我教你。”或许是因为我以前推拒过他两三回,这一次,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没有再反驳他,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他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我盖上那锅土豆丝,烧水洗头,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我怕身上还有油烟味,临出门之前我还喷了花露水。
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中午太阳大,等我到滑冰场的时候,我额前的几绺碎发已经全湿了,我拨弄着碎发,想让它快一点干,又站在楼梯上凉快了一会才上去,因为我的脸一晒就会通红。
到了二楼,我没费什么力气就看到了他,他在人群中一向都是最耀眼的。
他正在教一个女生滑冰,那个女生很漂亮,腿也是又长又细。她就像一只树袋熊一样,两只手紧紧的把他的一只手臂抱在怀里,嘴里还一直在喊着‘我害怕’,可面上看起来却是很高兴。
我没有走上去,也没有喊他,就在旁边的休息区坐着,等他们结束。休息区的人不多,大概过十几分钟,他不经意瞥到了我,又收回目光。继续滑了两圈之后,叫了他的一个兄弟,让他带着那个女生,然后他慢悠悠的滑到我面前。
“怎么不换鞋。”他撇了一眼我的鞋,淡淡地问,在我面前站定。
我站起来,手也从兜里放出来:“我……我第一次来,不知道干什么。”
“过来”他拉着我,带我去前面换了鞋。
我第一次玩这个,很怕摔跤,也更怕在他那群朋友面前丢人。于是我一手拉着他,另一只手握紧防护栏,很小步的往前挪动。
“月城,这边。”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他的朋友,有几个我们班上的,还有些我不认识。
他一手揽过我,把我带离防护栏,加快了速度。我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服,生怕摔倒,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脚下。
“哟,原来真是我们的小学霸啊,小洛洛跟我说我还不相信。”滑到他们面前,我立马靠在防护栏上,一抬头就听到林至在说我,他是我的同桌。
我跟月城在一起不过只有两三周,又没有在班里大肆宣扬,林至又是个心大的,没发现也正常。
“谁是你小洛洛?欠踹是吧。”他旁边的男生嚷嚷着要去踹他。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善意的笑,我一偏头就看到,那个刚刚还跟月城一起滑冰的女生一直在看着我,表情似乎带了些许不屑。
我心下一凛,不过或许是我多想了,所以我看了一眼之后也没再理会,继续听别人讲话。
“我看你刚才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滑吧,我可以教你啊。”她突然巧笑嫣然的对我说,我跟她不熟,又觉得她对我带了些敌意,所以并不想跟她去随即道了谢说不用。
“你怕什么?你想让城哥教你啊?他很厉害的,教你的话也太大材小用了,我虽然没学多久,不过教你应该是可以的”她不由分说的就要过来拉我,手劲颇大,我死死的拉住栏杆,连忙拒绝她:“真的不用,我不用谁教,我就站在这儿就可以了。”
我对这种事还是很敏感的,她不过就是不想让月城教我而已,那我就呆这儿好了。
“来滑冰场不滑冰有什么意思?走吧,我保证不会摔了你。”她还是死拉着我不放,我努力的挣出手,她刚刚拉我太用力了,我手刚挣脱,她就一屁股坐在冰面上,旁边的几个男生连忙扶起她,她柔柔弱弱的站起来,顺了顺头发说:“你力气好大啊,我那么用力你居然都纹丝不动,都是我太瘦了,我一定要吃胖些才行。”
她一脸天真的说着,我有些生气,觉得她就是别人口中的绿茶婊,可我又没有勇气在面上表现出来。我也不敢转过头去看他,我怕他觉得我丢人。
“切,瘦有个屁用,黑的跟刚从矿里挖出来的一样,看见你我特么能饱一天。”林至一脸嘲讽的说。他是最讨厌这样的女生的,他时常跟我抱怨他的作精女朋友,可又恨不下心跟她分手:“走,我带你滑去。”
他带着我滑出去,我听见后面有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个女生被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饶是脾气再好也绷不住了,在我们背后喊道:“行,你全世界最白好了吧。”
她这个人……,明明是林至说的,她冲我吼什么?
林至没管她在后面说什么,扶着我一路慢慢的滑,又忍不住跟我说:“这个是洛凡他爸新开的,还挺大的,滑冰场就是要大点滑起来才爽呢。”
“嗯。”滑冰场是要大些。
他低过头来看我,又迅速缩回去:“我说你是不是不高兴啊?那女人就长了那么一张破嘴,你管她干什么?”
“没不高兴,我都惯了”
“你这说的也是,当月城女朋友的确不好过,你看他之前的那几个,那个没被人明里暗里的骂?不过我以前是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是个颜控,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来着。”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当时跟他就是稀里糊涂的在一起的。
高三刚开学的时候,我前面的两个男生因为经常上课打闹被我们班主任调开了,正好把月城调在我前面。他是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从理科班过来的,高二一整年我都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只知道,他很好看,很招女生喜欢,一年的时间里,他换了四五个女朋友。
他似乎每天都很困,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他都用来睡觉,上自习的时候会有值周老师过来巡查,每周星期一的晨会上会对犯错误的同学提出批评,所以每次老师一进来,我就会踢踢他的椅子,然后,他就慢悠悠的从桌子上抬起头。
他有时候也会借我的作业抄,不过大多时候他都是不交作业的。可能是出于对我的感谢,他有时候会给我带早餐,要么是酸奶加面包,要么是豆浆加手抓饼,他自己是不吃早餐的,也许是在家里吃过了,所以他每次把早餐放在我桌子上的时候,我都可以感觉到班里那些女生艳羡的目光。
到我们稍微熟了一点儿之后,他有时候会在我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看着我,我一睁眼就可以看见他湿漉漉的眼睛,很黑很漂亮。他有时候还会说我可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真的,也许是会有些可爱,因为我比较白,又有一点儿胖,可能会让他联想到小笼包、糯米糍之类的东西。
那天大课间的时候,他的朋友又叫他去打球,他一般是不去的,学校的体育馆正在翻新,要打球只能去操场,北方风尘大,没开学多久,天气也很热,自从我认识他以来,我从来没见过他和其他男生一样浑身臭汗的样子。
所以,他又看着我睡了一个大课间。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我和往常一样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找这堂课的书,又突然听见他在跟我说什么,我没听见,眯着眼睛看着他,等他再说一遍。
他站起来,探着身子过来捏住我的耳朵,在我耳边说:“你这么可爱,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啊?”他的嘴唇一直贴着我的耳朵,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我想不起来当时做了些什么,反正从那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