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者不可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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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AU,年龄操作有,大量私设,注意避雷。
*第一人称OMC转述,叙述者为二十三岁的盖勒特。他口中的父亲即是四十五岁的盖勒特。
*标重点:是个二十三岁的GG→23岁的AD←45岁的GG的故事。有肉汤。
是倒叙。
*因为是个取材梦境的记录体故事所以没有做人称改动,盖勒特的叙述角度可能有所偏差,万务谅解。因为真的是不好改,也不大想要损耗质量。
p.s.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这种梦,可能我太想吃GGAD了吧。
BGM《Blanc》
食用愉快。
00.
“盖勒特·格林德沃的恋人死于一个冬日的雨天。”
阿不思·邓布利多,我的恋人,在上周三下午七点钟永远告别这个对我们二人来说都不太友善的世界。家庭医生告诉我他的死因是口服神经性毒素带来的脑死亡与心脏衰竭,间伴溶血。*聆听这个噩耗时文达·罗齐尔小姐抢在我之前发出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低叹,属于一位旁观者与协调者的、毫无感情可言的叹息声很快破裂,消失在阴灰色的空气中,掉进窗外的滂沱大雨深处。
她在这之后再未做出任何反应——聊表惋惜,以及对于主人的劝慰。文达一向很懂察言观色,而我如今为这一点感到庆幸与同等的厌烦;我并没有必要掩饰自己有多么愤怒以及失望,于是攥紧双手并低下头去注视尸检报告上标红的铅印和那些神情凄惨的字母,目光几乎要将纸张烧出一个洞来:我几乎不愿相信它是事实,然而事实本身就摆在那里——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到让人恨不得一脚碾成碎渣。最底下的标注是葬礼的通告时间和教堂地点,他们为我安排好一切——这些都只告诉我同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离我而去了。
在这样一个不适宜告别也不应该告别的日子。阿不思。我那位该死的美丽的红头发恋人永远离开了我,独自走向世界的另一端,甚至没有说过再见;他一向是这样,固执己见,世界观里带着令人反感的坚持,偶尔一些难能可贵的摇摆。他总是吝惜每一点微笑、语言和多余的感情色彩并拒绝向我表露任何想法,拒绝出露多余的脆弱,坚持不懈维系着自己那点少到可怜的自尊,从来不在意他身后是否有谁正张开双臂等待。他甚至拒绝我称他为“阿尔”——但现在他听不到这样的呼唤了,因此我竭尽所能、也头一次畅快的在他人面前如此称呼我亲爱的阿不思的昵称。年轻的金丝雀并不知道自己的高傲态度在一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心中究竟留下了怎样蓬勃的欲望与好奇,我亲爱的阿尔,他过分擅长撩拨人类的劣根性,总将自己塑造成无法得到的东西,然后选择一切瑰宝皆有的支离破碎的未来。
那位可怜的医生此时的状态并不比我要好,他双腿打颤,看上去像只被猎犬盯准的兔子,跟他面对我父亲时候的样子如出一辙,于是我试图开些轻松的玩笑转移话题:譬如我问身边的人,“罗齐尔小姐,我不知道您有什么理由发出这样的感叹。”
“为了您的自由,盖勒特少爷。”
面色冷峻的女管家这样回答我。我想她并没有说谎。
可阿不思的离去毫无疑问令我十分难过。难过。我只能用这几个生涩无用的字母来解答自己目前的心情。我不是诗人,可以拿七八十个单词堆砌成的大长句子来为爱人哀悼。我只在想,雨天适合我,适合我与父亲,适合我们,但却未必适合阿不思。就像我第一次见那男孩时他总站在临光的窗子前,然而他仍然选择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离去;父亲的葬礼也在雨天举行,那是我第一次拥抱他,因巨大悲痛而愈显苍白孱弱的英格兰少年头一次不加任何抵触地依偎在我怀里,红发被雨水微微打湿,流露出东方丝绸方有的滑腻质感。我听到他说,就一会,盖勒特。就一会。——这令我欣喜若狂。格林德沃·盖勒特,杀死了他自己,杀死了他父亲,以手动结束传说又续接神话的魔鬼得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东西。然而这位狡猾的富有手腕的欺骗者、他颤抖着双手圈住少年的肩膀,如同父亲生前无数次所做的那样,用僵硬的声线安慰他——阿不思最后还是哭了出来。将脑袋整个埋在我肩膀前。
可怜的小夜莺大约永远无法理解我的喜悦。他大概也跟那些脑子进水的蠢货律师一样以为我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无法自拔,而事实上我却觉得没有哪一天比这一天要更好了,我甚至觉得自己该向他求婚,假如手里那束玫瑰并不是白色的话。
“我并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他我把那些药放在哪。不过阿不思的确一直都是个聪明的男孩儿。”
我又撇了一眼那位可怜的医生。哦老天。他看起来马上就要晕过去了,这样的心理素质究竟是如何支撑着他将手术刀切入病人们的心脏的?
“罗齐尔。替我送送他。”
她点点头,掏出手枪。
“我感到万分抱歉.....doctor。——痛心疾首,难以挽回的抱歉。但很遗憾,盖勒特·格林德沃不需要第三个知情者,第三个知道他会为了爱情而动摇和哭泣的知情人。”
而我这样劝诫那位可怜的牺牲者。
.......
我想我大概需要一次回忆。在枪声响起、属于格林德沃的糟糕历史与罪孽彻底终结之前,我下定了这个决心。是的。一次回忆。用以祭奠二十三岁的“盖勒特”无数罪名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件,以及我在夏日里的无疾而终的爱情。
还有,为了我的阿不思。
01.
我第一次饮下这口名为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毒药是大约一年或者两年之前,在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男孩儿微笑着从街角某家花店走出来,怀里抱着大捧的洋甘菊花,蓝眼睛随之晕出一点浅绿的朦胧色彩,阳光跳跃在他柔软鲜艳的红色短发上,将他整个人塑造成传说里走出的鹿精灵。毫无疑问,他曾经、直到现在都一直因为这个景象而将我深深吸引,我忘了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或者想做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在那些阳光的影子里放下遮光板,手指紧紧抓住方向盘的两边。
这并不是盖勒特该有的风格。我该在那时冲下车去同他打招呼,或是给他一个拥抱,像是对待久别重逢的友人那样,然后微笑着圆满掩饰自己的谎言。我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一位年轻的、大概在老师与家人们那里都是乖宝宝的小男孩儿,我也并不介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同我瞧上的美人搭讪——哪怕对方正对着别人开怀大笑——假如那位伴侣并不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另外一位盖勒特·格林德沃,这世界上唯一能够令我头皮发麻产生退却想法的男人正同样欢笑着走在那少年旁边,甚至伸手环住他的肩膀,黑色大衣将男孩儿整个人裹在身旁。他们似乎正在探讨什么相当有趣的话题,我仿佛能听见那些柔软清脆的字音如何从他怀里那只小夜莺形状柔软的唇瓣间迸跳踊跃。我同样看到父亲的反应,他正带着我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悠闲温柔的神色注视少年的侧脸,时不时小声嘀咕些什么大概是表示赞同的字眼,接着在他们谈话结束的瞬间附身吻上对方裸露在外的白皙颈项,收获一小阵甜蜜轻细的尖叫并乐此不疲。他们从半开的车窗中看到我出露的将惊愕完美掩盖为微愣的表情,我父亲对那男孩说了些什么,他于是笑起来,挥着手冲我打招呼。
“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说。
“很高兴认识您。....呃,盖勒特少爷。”
我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去,摇上车窗,心脏没来由地鼓噪。这令我有些不悦地抬手攥紧胸前的衬衫。
不光是为了他。名叫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男孩。还有我父亲。那个在我印象里冷酷果决的野心家,他抹杀我的存在,抹杀我母亲的存在,却在年老时对着这样一只毫无威胁感可言的雏鸟微笑起来。
02.
盖勒特·格林德沃。这是我的,我父亲的名字。——至少在一开始它属于我父亲。我不知道它是否也曾属于我父亲的父亲。
假使野心家与疯子是格林德沃家族的特产,那么这个名字一定会千秋万代。
如同一切伟业成就后便渴望起永生的帝王,盖勒特·格林德沃并不求仙问药也并不资助什么反人类科学家,他将这些东西的后果都寄托在了我,他自己的儿子身上。我十三岁那年他头一次笑着叫我到他身旁,然后指向楼下空空的厅堂。那时的我尚且年幼,并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直到他挥手,下令手下将那个“背叛了他的婊子”带到我们面前。
——我无法理解他为何如此称呼,如此对待这个曾与他共同度过十余载光阴的女人(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们相互分离。母亲是位懦弱的闺秀,她甚至甘于目睹我父亲与某位不明来路的小姐一同在沙发上亲吻交媾。但她是个聪明的巫婆,她懂得如何保住自己。),我开始恐惧,试图挣扎,却被他牢牢抓住后颈,我看不清那男人脸上确切的表情,但的确见不到丝毫惋惜与疼痛——线条冷峻的灰白的面色与鬓角,还有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瞳。
我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微微扬起。
他正在下令处决我的母亲,而她在自己丈夫的眼里也许还比不上那块价格昂贵的波斯地毯。但她爱我,我很清楚这一点。她是爱我的,至少比这个男人要爱;我想起这一幕发生的前一天夜里,她哭着拥抱我,掌心紧紧抵住我的脑袋,胡言乱语、泪水与仓促的吻几乎要盖住我整个脑门。我并不理解这位一向冷静优雅的夫人究竟为何会将自己折腾得如此狼狈不堪,我并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但出于礼貌,出于作为子女的责任以及为了回馈她曾赋予我的生命与亲情——我仅仅只是轻轻皱起眉头而没有推开她。我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她停止啜泣,等妆容在她脸上融出调色盘一样古怪扭曲的痕迹,她拥抱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我。”
她说。
“救救我、亲爱的,救救我,救救你自己。”
我撇撇嘴,挣开她的手臂。
“您该去好好休息,妈妈。”
她张口,似乎仍想要辩解些什么,敲门声在这时候响起,文达小姐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我于是冲她打了招呼,转身从她身边跑进走廊,再不去留意身后嘶哑的尖叫与哭喊。
“放开我、你这个婊子、疯子、格林德沃的姘头.......你们会下地狱的!”
我摇摇头,关上书房的门。
母亲大概的确病了。她从前从不这样辱骂文静的,博学且能干的文达小姐。
她病了。仅此而已。这是父亲与文达小姐早先就告诉我的。我想也是。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她会突然生病——毫无征兆。好像格列佛游记里浮空岛一次突如其来的下跌。但那时的我坚信母亲生病是因为那个男人——穿着黑色衣服、总在深夜与母亲通话的那个男人,母亲偶尔会塞给他小小的纸方,他们会面的时间总是极其短暂,像是某种过于紧张的幽会,那段日子里父亲的心情总是不太好,直到他在某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笑着坐在我床前,拉起我的手。
“我亲爱的小伙子。你妈妈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毫无疑问。我坦诚相告了——他也是在那时候露出那种我永远忘不了的,虚假如毒蛇且同那些滑腻生物一样恶毒恶心的担忧神色,这是我对于伪善最生动最刻板的记忆,像用斯伯格军刀直接刻进脑髓里,让人时刻都想扒下那张微笑的面皮,他微笑、并告诉我说:别怕。我的孩子。你母亲病了——很严重。但我们会救她。
这是一个弥天大谎。
盖勒特·格林德沃,欧洲军火场上的帝王,这位冷酷暴君所谓的救赎同他本人一样不可理喻:三枚柯尔特手枪的子弹,以及对他来说仍无法消解愤怒的殴打。
第一枪穿过肩膀,弹道带着有意识的偏离,这是老家伙进行拷问时惯用的手段;第二枪打在右膝,他在这时咆哮着“你就是这样对待养育自己的君父与丈夫”、冲下十五级台阶的二楼平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奄奄一息的女人沾染血迹,边缘烧焦的金发,鞋跟正踩上她粉碎的膝盖骨,然后将她整个人狠狠摁在地上,用枪口抵着她的后脑开了第三枪。
我仍然忘不了那天的景象。在我抬起头看向走廊,看向身旁时惊愕地发现不知何时聚集如此之多的围观者,不仅仅是佣人或是保镖,其中不乏一些我极为熟悉的西装革履的面孔,我曾见到他们同父亲一起出入,面无表情应答下一桩桩肮脏的罪名。他们是臣属或是信徒。站在我斜前方的那个男人、假如我没有记错,他的兄弟曾作为父亲的替身随汽车爆炸后橘红色的火苗一并去往上帝身边,收获的物质之外的抚恤无外乎也就那么一副假惺惺的笑脸,然而他仍然效忠。
这很奇怪。
文达小姐站在我身边。我抓着她的裙摆哭了起来。
“这是背叛我,背叛盖勒特·格林德沃的下场——这个女疯子竟敢将我出卖给条子!”
他提起那具骸骨的脖颈,开了不值计算的第四枪。
血迹在我们面前喷涌而出,在地板上蔓延,像是粘稠湿润的变质的巧克力液体,带着铁锈与腐肉的腥味。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东西突兀在眼前炸开,胃部痉挛所带来的痛觉跟尸骸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几乎让我原地跪在他面前,他却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在我平静下来的下一个瞬间用那双覆盖薄茧的大手拍打我尚且稚嫩的脸面。
“格林德沃家族不需要子嗣这种多余的后缀。”
他这样告诫我,亲吻我的眉心。
“它只需要将同一个传说不断延续下去。别怕,小子,总有一天你要变得跟我一样。”
“舍弃那个低贱无用的姓名,让他跟着那个女人下地狱去吧。我亲爱的儿子——盖勒特,这也会是你未来的名字。”
然后他直起上身,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像是完成某种仪式。周遭那些面无表情的狂热的面孔一并鼓起掌来。
它就这样、在我的记忆中,一并落幕了。
我自认为是个不会对后悔这种情绪有过多体会的人。但既然已经谈到了这里,我想我还是应该讲某些我试图遗忘却无法忽略的细节捋平:我的母亲,那位痕迹被刻意抹去,连我都快忘记姓名的女性,她的的确确是爱我的。她想要救我。救她的儿子,想把我救出“格林德沃”这个姓氏的血盆大口。
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好事:但她起码教会我,爱,是会将人溺死的愚蠢物品。
这也是「盖勒特」希望我学到的东西。
03.
因此我对那男人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心烦。
盖勒特·格林德沃不懂爱。他充其量只知道如何利用感情,将它们化为最为耐用最为高效的工具以牟取更大的利益,他,我,我们,盖勒特·格林德沃们都应当深知此点才是。然而后来我印象中那位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疯狂和冷酷的暴君却开始转变——变成我所不了解的另外一种东西。绝不再是他从前所拥有的那些名号与他自己本身中的任何一个。盖勒特从前宁可同几个娼妓消磨长夜也不肯过问我的学业,为了贩卖军火甚至不惜将战争当做赠品同销,疯子、野心家、政客是人们给他的最为通俗的评价,现在这些字眼却被他亲手撕裂燃烧殆尽。我开始在他脸上看到更多的属于一位中年危机老头该有的愚蠢笑脸,开始越来越少的见到那些绷紧的冷硬的干瘪线条,父亲不再轻易暴怒或是叱责他人,不再把打爆谁的脑袋当做消遣,他甚至开始戒酒,口袋里塞满巧克力和柠檬饼干,只为了年轻恋人的一点建议和一个意外;他开始接受那些“软弱无用”的花和下午茶,窗台的花瓶里上永远插上一小束洋甘菊花、他甚至在每天早上轻手轻脚地端着牛奶走进房间,趴在熟睡的男孩儿耳边低声唤他起来——这让我困惑,不解,甚至是失望至极。我很难解释这种感情,它无关紧要却又时刻牵扯我的心脏,将那些腐败于过往的伤口撕扯的鲜血淋漓:我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了原罪,为了他,为了我们,然而现在父亲他却背叛我,将我变为孤身一人——同他自己从前一样。
他为自己制造了另一只怪物,同样名为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同类。现在我将用我自己的方法告诉他什么叫做以牙还牙。
我开始接近阿不思·邓布利多。
爱情的起点永远是好奇心——在父亲也察觉不到的地方,我开始接近那位仿佛拥有魔力的可人的英格兰小绅士。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性格和善,而我善于欺骗,我们年纪相同,且出乎意料地拥有不少共同话题,这让我轻轻松松就可以找到借口带他去湖边或者随便哪一家书店,聊起那些我们都喜爱熟知的法兰西诗人和历史。他会对我露出那种让人怦然心动的迷死人的微笑,用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的一切完美诠释着父亲如此着迷于他的原因。我的阿尔、阿不思·邓布利多,在那个夏天刚从他伦敦的母校来到我们所居住的地方,他并完全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懦弱谦和,相反的颇为骄傲且具锋芒,我偶尔会为这件事感到头痛,譬如我们每每为了一些问题而争执不休时他刻薄扎人的辩驳——
难道你也是这样同我父亲说话的吗?
——我发出这样的疑问,这个令我自己都后悔的问题。桌子对面鬃毛直竖的小狮子突然微愣着收敛怒气,双眸深处代表斗志的光芒倏忽藏进柔软的湖蓝色里,然后我看到他在我面前露出一种笑容之外的,永远不会献给我自己的柔软的喜悦,眼帘微微垂下,睫毛抖动时像是一只忽然停在春光深处的蝴蝶的鳞羽。
“不,并不完全是这样,盖勒特少爷。”
他重新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
“盖尔不喜欢我这么干。”
我仍然笑着。一言不发。合上桌面摊开的诗集,然后耸着肩膀发表评价。
“这可真好。”
直到这个瞬间我才前所未有的、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阿不思·邓布利多,我父亲的爱人,我大概同样爱上了他。可我究竟怎么会爱上他呢?我清楚他会是个很大的威胁,对于我和我的事业,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但我想,毫无疑问的,我正在犯盖勒特·格林德沃们会犯下的错误。我开始更加无意识的关注起他的一切,更多的注视他面颊之外的部分,譬如腿部或是腰线,以及那对蹦出美妙句子的漂亮双唇,活像个寡廉鲜耻的流氓或是偷情者,将那些无关的琐屑的情绪通通好好藏在皮囊之下,又于一些个难以入眠的深夜回想;我同他对话,了解到他在十八岁那年的成人旅行中与我父亲在北欧相识,迄今已经过去了四年——我父亲同我第一眼就一见钟情朝思暮想的可人儿一并度过了四年,而我甚至对此毫不知情。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快,甚至不惜用某些更加尖锐的语言刺伤他,当我托着下巴谈到父亲修改遗嘱的事情时他忽然愤怒的站起身来,看向我的眼睛。
“请注意您的言辞,盖勒特少爷。”
“毫无疑问,我爱他。我深爱他。即使在您面前这样说话有些冒犯。......那么再见。”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注视他气鼓鼓的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阿不思有个相当奇怪的习惯,他无论在何时何地面对什么人时都不会忘记说出“bye”或者类似的字眼儿,哪怕对方是个曾经用并不友善的玩笑挪揄并挖苦他的纨绔子弟——善良的金丝雀。他甚至收留这只落水的流浪猫,丝毫不在意对方的爪牙。当我在心中这样比拟时他叹着气递给我姜汤和热茶,坐在我身旁。
“你不该同你父亲吵架。他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你是他儿子,如果改掉你那种糟糕脾气的话他并不会让你在大雨天站上四五个小时。”
“忤逆他?不,这仅是我想。——你没必要干涉这么多,阿不思,你让我觉得你在印证我的猜想... 譬如入主这个家?”
空气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中。我甚至听到手指骨节攥紧的声音,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他马上就要给我一拳。
“你在这点上和他很像。”
他最终却只是摸了摸我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带着不合年龄的成熟。这动作让我的手激烈地一抖,险些将茶杯翻倒。
“骄傲,盲目,不肯低头,却永远想不起要在离开前告别。”
“Never leave without saying good bye.”
假使没有阿不思的出现,我想,我的确会继续做那个万众瞩目的,年轻放旷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乖乖做我父亲的延伸品和继承者,因为我深知自己迟早要将他取代。直到这世界上只剩下一个盖勒特,那一定是我,年轻的新王。然而他出现了,且就是那么突如其然的出现了——那位纤细漂亮,聪慧可人的恋人。他具有一切英国绅士所会具有的美好品格,我甚至怀疑父亲究竟用怎样的欺骗手段才让他如此言听计从。年轻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他下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仍是那样博学而健谈,抱着毯子在父亲书房里那座沙发或是直接在对方怀里里缩成毛茸茸一团,阅读那些陈旧厚重的纪元史诗与戏剧,无论多么严肃刻板的句子在他口中都可以成为音乐般的字符重新翻译打散而不失其实质。当我端着红茶路过那间房间时曾偶然回头扫过那么无意识的一两眼,父亲坐在他往常所坐的那个位置上,桌面摊开纸张,钢笔晾在一旁,而那男孩坐在他膝盖间,揉着眼睛打一个小小的呵欠,将脑袋靠近爱人的肩膀。
美好的画面。假使没有那个意外的出现。
是的。一个意外。正是它的出现令我无需在走廊上拦住那男孩、用恶毒的刻意的无关紧要的问题引起他的注意也可以做下断言:我爱上了我父亲的恋人。
当然,我并不会忘记他为了某些出格举动而给我的那一巴掌,尽管我只是试图拉他的手同他倾诉我真实的想法。阿不思生气时候的样子像是要生出利角的小羊羔,他的威胁对我毫无意义,我知道自己今后也许会经常面对这个表情,因此也就选择无动于衷。
04.
对于我的父亲,老盖勒特·格林德沃来说喝高这种事情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
生意,交际,某些蠢人的蠢错误和无休止的聒噪指责甚至几个婊子都能让他把自己灌到不省人事,他并非发泄或者全无理智可言,只是单纯热爱将大脑整个泡烂进尼古丁和酒精里的感觉,活像中世纪那些狂热的新教教徒,拿人性解放当做幌子,其实质却是堕落者与有信仰的恶魔,为半个世纪后能够打着神的旗号敛聚财富寻找理由。当然,他们并没有错,我父亲当然也没有错——在他将为我留下巨额遗产的前提下。
他那天回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和往常一样,由管家扶进楼上的房间——我本该对这事视而不见,事实上,若非当时正好是礼拜天且我的确有些公事要办的话我绝不会凌晨时分还在这座承载自己恐怖回忆的大宅厅堂里晃悠——端着杯咖啡。简直蠢到不行。
然而就在我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却听到我正扯着管家小姐袖口,有些神志不清的父亲用一种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把他带过来。
——是几乎。毕竟我听到了,且极为清楚。我当然知道父亲口中的“他”是谁,那件完美的可以拿来排遣无聊的小玩具显然是漫长深夜的可贵消遣——我是这样认为的。父亲每每亲吻他,抚摸他柔软的脖颈与面颊,都像是爱抚一件精巧可爱的人偶娃娃。我站在那里发呆,脑子里挤满了夏天的阳光,洋甘菊花与撞进风铃声响的甜蜜细小的低叫。
直到另外一阵脚步声嘈嘈响起在我耳边。伴随着低声的交流、父亲年轻的恋人从我身边匆匆走过,甚至忘了同我道晚安——我也忘了这事儿。他看起来只穿了衬衫就被喊来,外边胡乱披了件黑色的呢绒大衣——我认得那件不合尺码的衣服。毫无疑问属于那个生养了我的男人。
阿不思·邓布利多。他在夜鸮沉眠的时间里被人从梦中唤醒来参赴这样一场仓促低质的约会——匆忙到只来得及随手抓过一件外衣——随手。从他的床头,椅背甚至枕边。
抓来一件我父亲的外衣。
这想法让我牙龈发酸,于是颇为懊恼地灌了口杯子里的液体又用舌尖抵住齿关。但我在那小金丝雀从我身边跑过的第一个瞬间就预感到今夜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在父亲的卧室里,那扇沉重精致的雕花木门之后,在墙壁上伊甸园与三女神的注视下——在烛火中,油画般机械缭乱的光影里会发生一些让这个家的主人们,两位盖勒特·格林德沃,魔鬼和自己的继承者都心神不宁的小小意外。我走上楼梯,向前走,完全凭借机械的肢体记忆回到房间,而眼睛盯住杯子里那些诡异旋转着的乳白色奶精漩涡。我的灵魂随之扭曲,绞进记忆里斑驳碎裂的片段与时有时无的低喃,书房,花束,父亲口中温和柔软的字母,“阿不思·邓布利多”,男孩儿略带疑虑的声线,以及——
“我爱他,盖勒特少爷,不是为了格林德沃家族所拥有的一切。”
“我深爱他。”
我开始为自己恶毒的说辞感到后悔了。
我当时实在不应当那样对待他,阿不思,我梦里的少年,我实在不该拿出那副高人一等的对待那些不知名婊子们的语气同他说话,我的男孩,我的爱人,我的——
我想我该吻他的。
我放下杯子,关掉台灯,独自走向走廊另一端——文达小姐这时候一定已经回去休息。我身形飘忽,脚步不稳,活像普尔瓦吉斯之夜里那些四处游逛的冥想者,游荡在深夜,游荡进白天,在黎明的第一个瞬间将身体与灵魂一并投入火焰。——毫无疑问,我想要吻他,我会吻他,假使是我的话、假使那个能在深夜将他邀至身旁的人是我的话,我当然会吻他。同他做爱,吻他的肩膀,腰线与覆盖薄汗的双颊,直到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窃得通路,同我分享、一并吮过那白皙精致的锁骨与颈项。
他的确该是我的。我又一次这样想。
直到我听到器皿破碎的声响。
它像是某种警报或是冥冥中的必然,仓促而有力地撞击我那可怜的弱小的神经与心脏,也让我快步跑到那扇门前看清其与门框的夹隙中透出的景象:盖勒特·格林德沃先生,他四十余年生命中所犯下的一切罪行里即将加上最为严重的一项——他正在玷污我们的天使,且毫无疑问是一场没有理由的严重可怕的强暴——酒精终于融蚀他温文尔雅的外壳,将那些灵魂深处的残忍冷峻与狂妄自大尽数显明,此类原罪的尖刺显然吓坏了我们亲爱的小先生,他挣扎着试图唤醒恋人或是抵抗这桩肮脏的行径却徒劳无功,反而整个人被强制抵入过于柔软的绒褥中,双手被紧捏着手腕压过头顶、恕我直言,他这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分开那纤细双腿看上去如此轻松,或是如我所想,褪下碍事的长裤,吻他,进入他,欣赏他柔软白皙的肌体如何因羞愤难当而泛上微红,如何在恐惧中沁出薄汗,又如何被打满爱意与吻痕的标签........我父亲,他做一切我想做的,用狂乱激烈的吻将一切哭喊呻吟堵回男孩喉间、床头的花瓶翻倒下来,玻璃碎片和水撒了一地,还有那些凌乱的花瓣——
一片狼藉。
而我站在门外,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地注视这一切,没有制止也没有推门,喉咙发干,且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因目睹这样的场景而趋于勃起。
看吧。盖勒特。
我心说
“你,你们——将要失去他,你不配爱与被爱,因为你骨子里是个恶魔,人渣,而自己却对这一切甘之如饴。”
——若按我所想的那样,故事该到此为止。留下一片合格的苍白的废墟和仓促无比的我们都清楚的结尾。这场野蛮的侵略该像它所该进行的方向那样行走下去,将可怜的阿不思彻底变成一件被毫无章法的混乱爱情损坏的漂亮玩具——然而它停止了。
它停下了。我父亲,当着我的面,对我的母亲连开四枪毫无犹豫的我父亲,剥夺了我姓名讲我作为替代品作为工具的父亲,不在意任何人的牺牲和死亡甚至不在意自己的父亲——只是、仅仅是察觉到他那过于年轻也被过度呵护的恋人的恐惧而喘息着停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陷入相当一段时间的空白,像个打破东西的孩子面对物主一般无措而茫然。他伸出手握住男孩儿紧紧捂住面庞的指尖,一点点吻净那双手与脸蛋儿上沾着的泪水;他安慰他,用绝无仅有的生硬的温柔语气说些不着调的浮夸的漂亮话儿:阿不思。亲爱的,我的玫瑰,请原谅你面前这位可怜老头方才的愚蠢行为。他太爱你,也太过沉醉于你.......你的仰慕者他,额,自知理亏。可是请抬起头来看上一眼,我亲爱的阿不思....我道歉。我会放弃那些不讨人喜欢的饮料。我发誓。
我看到父亲将“他的玫瑰”整个儿抱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后背,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忧郁情绪来,直到那双刚刚平静下来的美丽的蓝眼睛终于轻轻眨动着眯起一个缝隙,呈现出原有的漂亮潋滟的波光来。
尽管仍有些动摇——但他转过身,亲吻虔信者的脸颊。
“.......我也爱你,盖勒特。但你答应过我了,要戒酒。”
父亲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四十分,老盖勒特一旦走出房间就该变回我所熟知的冷酷专戾的独裁者,然而那天晚上不太一样。我在他脸上读到我前十年人生中都不曾读到过的沧桑与疲乏。
我们都未曾认识到也不打算承认的事实是,他的确老了。
他没有选择同他漂亮的爱人一块共度良宵而只是亲吻了对方的前额,再三保证并表示抱歉后关上房门出来同我到阳台上抽一支烟。他没问我为什么在那,看到了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寒意从我的肩头一路过到脚踝。我试图抬步跟上,却险些一个趔趄。
他是在提醒我我站的太久了。
后来我们并肩站在阳台上,只有我们俩,一起沐浴着清晨的露水与冷风,面向日出的地方,注视地平线前珊瑚色的霞光与山脊,黑夜里面目可憎的巨兽褪去阴影与伪装开始呈现出独有的葱茏色彩。海洋风带来的露水拍过我们的面颊,然而事实上他没有点烟,我也没有。他口袋里只有柠檬糖——当他把它们掏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恼怒,反倒是大笑起来,接着把那枚糖果递给了我。
“真是个甜蜜的零嘴儿,你说是不是,盖勒特。我的儿子。”
我同他一起笑起来。
“是啊。爸爸。”
我说。
那是我最后一次同他独处。
06.
可怜的老盖勒特·格林德沃的故事到此为止。
我为他精心挑选的时间是星期天,正是所罗门·格兰迪回归上帝怀抱的日子。失去爪牙与警惕性的鹰隼如此不堪一击,仅仅是几声问候和二十毫升的神经性药品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我们封锁了父亲的死讯,当然我也谈通了文达小姐,这位聪明的女性显然知道父亲的死并非寻常事件,然而只有保持沉默——我说过,对于盖勒特·格林德沃来说,她是善才。
我亲爱的父亲。我想我们今后见面也只有在教堂的祭奠仪式上。传奇一生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并没有使用这个他强套在儿子脑袋上的代号,取而代之的是一串生涩的德文字母。我对此感到讶异,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意思。他下葬的那天雨很大,当我赶到公墓时一眼就看见人群最前端,撑着一柄黑伞的阿不思·邓布利多,英格兰男孩儿眼圈泛红,像张摇摇欲坠的纸片,我穿过人群自动让出的通路站到他身后,他转过身来,颇为疲倦地对我说:抱歉,盖勒特 抱歉。就一会儿。
然而时至今日我都并不知道,我亲爱的英格兰玫瑰和我的小夜莺从哪里发现了谎言的倪端,又是从哪里找到我献给父亲、必要时候也留给自己的毒药。这将成为一个谜。
一个盖勒特·格林德沃曾经为人的秘密。
07
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爱人死于一个冬日的雨天。
我不想做多余的重复来解释些什么。或者说更愿意让他们将阿不思的死理解为我“为了那三分之一遗产而制造的谋杀案”。尽管这完全不是我的意思且谣言低俗而缺乏品味,但没人能扭转人言——包括我。我充其量利用它们,为自己牟得更加高昂的利润。我愿意他们用这种说辞将我塑造为与父亲一样冷酷狠辣的野心家,且并没有第二个阿不思·邓布利多来阻止恶魔的伟业。我参加这个月内的第二次葬礼,真切感受到心情沉重的滋味,罗齐尔小姐为我撑伞,我看见她盯着不远处那座墓碑上陌生的德文字母发呆。
“您的效忠者?”
“盖勒特·格林德沃。——My lord。”
我点点头。微笑并注视她的眉间。
阿不思·邓布利多,死于一个冬日的雨天。他在死后三天下葬,身旁是盖勒特·格林德沃为自己准备的坟墓,与那迁至别处的不知名的德文字母遥遥相隔、他睡着时怀里抱着大捧的洋甘菊花:作为赠品的公主死在新王登基的第七个夜晚。然而盖勒特·格林德沃,这个骄傲的,聪慧的,狡猾而富有手腕的二十三岁的年轻人直到最后也没能理解为什么阿不思不愿爱他——他只是在那个夜晚掀起窗帘,望向一片漆黑的天边。
“你将会成为我。”
有个男人这样对他说过。
“盖勒特·格林德沃不需要子嗣或是亲情,他只欠一个能够永远延续的传说。”
“可我后来为了一位活在记忆里的、我未曾亲吻过哪怕一次的少年牺牲了我自己。”
他说。
“为了爱他,我杀死了我自己。”
“可他并不爱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