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 之母亲

我又和她吵架了,这不知是多少次的吵架。自从我辞职回家后,我们两人之间的战争就从未停止过,这让我很苦恼。她的话永远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咻咻朝我飞来,刀刀致命,她这是要致我于死地么?

在2017年,我去工厂做暑假工。她曾发信息给我:“小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十几年来第一次看见她说这样的话。当时满心欢喜,但也有所保留,因为在我印象里,她不是这样一个人。她只会戳人痛处,受伤后,她仍会在你伤口上撒把盐,让你痛不欲生。我经常性怀疑:我真的是她亲生下来的女儿吗?她每一次张嘴,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到痛。

二十几年来,我们彼此相爱相杀。辞职回家后,身体检查出问题,又逢皮肤病,差点面目全非,整日不想见人。她从未安慰过我,每次只会说:“不聪明就算了,现在还长得丑,难怪没有人招你呢!你这样子怕是会把人吓死。”每出去回来后,她张口便是:“怕是路上的行人都被吓晕了吧。”“没有。”我回复。“你看着是没有,人家都是晕在你身后的。都晕过去了,你又看不见。”这些话往往让我恨得牙痒痒,但并未当真。

今天姐姐打电话来,让我多包容她,年纪大了,免不了刀子嘴。“从我记事起,她都是刀子嘴。”姐姐哈哈一笑,劝我想开一点。后说等她回来请我吃料理。我拒绝,她的钱也是辛苦血汗钱呀!姐姐开始在电话里轰炸:“你怎么这么傻?有个姐姐都不知道花,我以前总是想着有个姐姐。‘姐,我要吃这个,那个’还不用付钱,多爽!”这不是姐姐第一次和我这样说。可以说,姐姐是我心中的一束光。“如果她以后还说你,你直接回一句‘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这是姐姐告诉我的’就行了。”后挂了电话。

一日三餐的吃药。吃药时,她坐在我对面,又开始轮翻轰炸。真让人受不了。“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刚刚姐姐告诉我的。”吃完药就回了房里,坐在书桌前,写下这篇文章。

以前小时候亲戚向我开玩笑说我是捡来的,我不信。一人说肯定不信,众人都说,不信的念头有些动摇。这时,她便来了。“你本来就是捡来的。”轰!心里某个地方塌了,然后堵气离开。吃饭时她又会来一句“我开玩笑的,这孩子怎么一点玩笑也开不起。”往往会弄得我一脸黑人问号。在我记忆里,您好像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啊?我开个玩笑,您也会当真。这时我便明白:双标。可以对我开玩笑,我不能对她开玩笑,因她是“长辈”,开了玩笑是不礼貌。

我们之间的战争可以追溯至十几年前,从我记事起,我们两人就一直遵循着“和平相处—吵架—冷战—和平相处”的模式。我曾想休战,在初中和高中两个时期,都与她心平气和的谈话,结果往往不欢而散。我发现,在她眼里,错的永远是我。这很不公平!为什么有错了不承认,说一句对不起真的那么难吗?经历很多次战乱后,我意识到我只是想听到她对我说一句“对不起”。但这是妄想,从她嘴里真不能出来。

这次争吵过后,我开始担心害怕,我害怕自己成为第三个她。“第三个”,是因为我在姐姐身上也发现了她的“不足”特性。姐姐以前对我说“妈妈在我们身上的不好的教育,我不会再施给我的下一代。”上个月,姐姐带着她的孩子回来,宝贝很可爱,两岁。宝贝不小心把玩具摔后,姐姐生气的对他吼“叫你不要弄,现在坏了,没得玩了。”宝贝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低着头。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幼时母亲对我。急、容易动怒,是她的缺点,这也影响到了姐姐。我和朋友说起这件事,发信息给她:

我发现我姐现在也有些她的缺点了。

朋友:潜移默化的吸收,家庭氛围、环境对人影响真的很大。

我害怕自己成为另一个她。我现在已有些趋势了。

朋友发来一个笑哭的表情,我刚也想这么说。

吵架冷静下来后,我对自己反省,不要再被牵着鼻子走也不要做炮竹,一点就炸。我曾各方面思考过,家庭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是太大了。

她是容易动怒的性格,阴晴不定。小时候很害怕不小心说错话挨打。对她,我始终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她的优点,勤劳、井井有条、可以一己之力照顾好整个家;恨的是她的缺点,她对我的伤害。至如今,我仍记得六年级时一次挨打的情形,那一次真的让我自此后心底生畏。又是吵架了,两人坐下来吃饭,父亲沉默。我只是把不喜欢吃的辣椒从碗里挑选出去,她便嘭的放下碗筷,疯了似的拉我出大门。我一面挣脱一面扯着大门。后来叔叔婶婶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把我俩扯开。我一直哭,她一直拉。后面怎样结尾便忘记了,但应该不是一个喜剧。

这个片段,一直沉埋于我脑海,十几年挥之不去。我也曾想,我是不是把她的缺点放得太大,以至于埋没了她对我的好。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她便多了一份恐惧。童年时期受过的伤、害怕、恐惧在成年后也会时常提醒着自己。缺乏安全感,害怕与人吵架,软弱都是我的缺点。我是一个从小被数落长大的孩子,在我的世界里从未有优点二字,存于脑海的只有“永不如人”四字。回顾过去,真的挺伤人,一个人在夜里偷哭,哭得睡着,很想把那些不好的记忆擦掉,一觉醒后,我还是我,悲伤没有减少一丝,快乐也没有多增一分。

睡眠质量差,遇事总逃避,喜欢文字,害怕与人交流,喜欢独处,害怕考试,害怕老师,这些种种都造就了现在敏感、软弱的我。有时也曾想,这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如果人生一味只有甜,那让我“下凡历劫”干什么?我很喜欢“笑”这个字,看到读出时,嘴角也是往上扬,让人忍不住笑。后来实习后,好像都没有了笑的理由。我曾和一个朋友说,以前很喜欢“笑”字,所以网名上都会有一个笑,取笑的本来含义是想让人看见这个字就会想到笑,可我现在看到“笑”才想起笑。成年后,好像身边的事物都没那么让人开心,让人有活力了。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吗?开心的会过去,不开心的更会过去。我只需要记住那些让人感到美好、感动的事物、人、瞬间就好了。

每当吵完架,我都会冷静下来。反省自己错在哪里,以后该怎么做。可是,战争一开始,投入进去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总结的种种,还不如姐姐告诉我的一句“我不想和你说。”

一个人性格的养成与家庭密切不分,以前母亲总是说是天生的,我不信。出去工作后,越来越相信家庭环境、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家庭是否和睦,这些因素真的会影响人的一生。

之前看过阿德勒的一句话“幸运的人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当时就泪目。我一直追求的是什么?希冀的是什么?不过是母亲一句肯定、鼓励的话。我多么希望在我困难无助时,她能鼓励我一句。每次与她谈到这个话题时,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仿佛受尽了委屈,想都卸下来给她看,可我没勇气。我曾开玩笑:如果梁静茹借我《勇气》,我可能真的会有勇气。答案是否定的,即使后来听了很多遍、很多版本的《勇气》也没能让我勇敢说出口。

吵架后的冷静期往往让我回忆起她的好,我曾写过一篇关于她的文章,里面全是美好。固然有错,她也是我的母亲。就如韩剧《请回答1988》里德善的父亲对她说:“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爸爸,请女儿多担待些。”我的母亲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即使她是二次为人母,她也是一个初学者,在这个世上探索为母之道。她曾说她害怕死亡,放心不下我,没看到我安定,真放不了心。知女莫若母,即使有时讨厌对方,也是建立在一个有爱的前提下。她贤惠、能干、勤劳,中国妇女具有的美德都可以在她身上看到;她也是一个榜样,冷静下来时的她温柔体贴,会做一桌可口饭菜。她的爱散布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化为日光,晒在我的床被上;化为风,吹干我每件衣裳;化为扫帚,扫尽每一寸灰尘。冷时提醒我加衣,替我备好冬天的棉被;热时,为我调好空调,铺好凉席;生病时小心照顾,在我发脾气后仍做好饭菜。世界上大部分人与母亲之间的关系都应是如此吧。从婴儿养至成人,母亲付出太多太多。从年轻细腻至满脸黄油,我就在母亲每日被黄油烟熏下茁壮成长。母亲教会我善待他人,关心关爱他人,做一个温柔、细致的人。看过《夏目友人帐》后,更懂“温柔”的含义。“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

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是修行,能成为一家人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应珍惜这缘分。难得的修行,难得的体验,一起探索未来,一起探索怎样成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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