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葫芦被人半推半就的送进了牢里,押送的人虽然说话没声好气,但下手可没有太重,只要紫葫芦想,他随时可以挣脱离开走人,只是那剑被段鹏飞收去当赃物了,柴老爷最后暗示的:“样式古朴,更像是前朝的东西。”单凭这句话,那存心要弄死他的段鹏飞就能牵扯出“前朝残党”这样的名号扣他头上,这样他就算出来不死也要脱层皮,本来只是没有通行证这样的小事情,等展标闻讯而来就能解决,可现在,谁来都没用了,他得想办法把剑给弄回来,还要给自己洗刷冤屈,谈何容易。
倒是那柴老爷自己能明哲保身,下次见面应该是公堂上了,作为唯一的人证,他如果发善心倒可以说自己老眼昏花此剑不是前朝的东西,如果要落井下石,那紫葫芦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为了要逼出残余的同党,一顿拷打是少不了的了,一瞬间的功夫让这个侠客对局势洞若观火,自己还真是扯进了不得了的迷局里呀。
只是眼下再想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了,都被丢进牢里了,不妨老实呆着,等有机会时脱身就好了,顺便探听下情况,兴许会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线索。
他刚刚被丢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与旁人也不熟识,便在牢里清理一下茅草睡垫和杂乱的地面,给自己腾出了一块空地来,靠近牢门,弄完以后坐在空地上椅背靠在牢门旁,像听听侍卫们讲什么,可刚好正午,侍卫们吃饭去了,隔壁牢房那人看了他一会,问道:“兄弟,你干嘛进来的?看你一表人才,犯风流事的?”
紫葫芦回道:“我昨天才来的宣城,被展捕头带进来的,忘记和他要通行证了,今天在街上闲晃被逮住了。”
“那不应该直接赶你出城么?为何还请你来这里吃牢饭,这官衙的伙食越来越抠门了,刚进来那会还有两个大馒头和一碗白粥,现在他奶奶的只剩一个馒头和一点小米粥了。”
“你进来多久了?兄弟。”
“有半年了,我就偷了那李锦记的一匹宣布,唉,你说巧不巧,我刚在李锦记带那匹布出来,还没走过路对面,马上就有捕头来把我按住了,我还是跳着最多人的时候下手的,那个时候老板给那些女人缠的紧要,根本没空管我,被抓了以后也只能自认倒霉没办法了,还想捎给我老婆做件新衣给她那刚来不久的表妹,嘻嘻,那可真是个美人胚子。”
紫葫芦讪笑:“兄弟,你那点小心思,小心给家里的女人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唉,说这些,她又呆板又沉默,一天都不说几句话,憋死我了,她那表妹倒活泼的很,长的也可爱,可能年纪小吧才十三四岁,唉,我还有几个月才能出去,说这些都是,只有羡慕呀。”
紫葫芦此时不做声了,他听见了脚步声,谈话期间侍卫们吃完饭回来了,一共有两个,一个驾着腰间的跨刀大摇大摆的,另一个用牙签挑着牙缝里夹的肉丝,一进来就吼道:“你们这些人渣都给老子老实点,下午上面的官爷要来巡查,到时候官爷问话不好好说话的,等着喝辣椒水吧。”
那个驾着跨刀的指了指紫葫芦旁边搭话的那人:“说你呢,平时就你小子话最多,别遇上了官爷屁都放不出来,没事干就保持肃静,大牢不是你们这些人渣说话的地方,有啥话上公堂说去,说不出个所以然等着挨板子吧!”
那人住声了,紫葫芦心想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点子,他就地歇着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他估摸着那些官爷差不多要来了,便整理下略显凌乱的衣着,等着被问话,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两位穿着官服带着乌纱帽的官爷来了,他们带着丽绮,问那个驾着跨刀的官差,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便打开了紫葫芦的牢门锁,他看着紫葫芦,问道:“侠客可以啊,居然搞到了前朝的东西,你愿意透露你的同党吗?不如干脆些,毕竟最近严查过往宣城的货物,大家日子都挺不好过的。”
紫葫芦回道:“官爷是明事理的人,一把剑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倒是,我这里有些意外的线索,官爷可有兴趣一听?”
那官爷对着旁边的人笑说道:“看到没,这小子有点意思哈,不慌不忙的。”
那人回他:“嗯,说不定只是做贼心虚,当下局势紧张,宁可杀错,也别放过好点吧。”
紫葫芦喉结提上了一点,吞了口沫,感到了丝丝紧张和凉意,说多余的话反而会碍事。
那官爷说道:“且听他讲讲到底是啥线索,再下决定也不迟,讲吧,侠客。”
“那先谢过官爷了,我于前几日刚刚从盘川过宣城,并未走大路,选择绕了盘龙谷中的一条山路,途中遇见一对母子,他们收留了柴府的小姐阿澄,只是那时的小姐还处于人事不省的状态,那对母子向我说清楚小姐的状况包括何地发现,何时收留以后,我便向他们发现小姐的地方所去,那是下山路边的一处池沼,我在旁边的树枝丫上,找到了一块边角料,那边角料给那老妇人看过之后,说如果不是外地的布,其质地触感很像是城中李锦记的宣布。”
说罢,紫葫芦从怀里揣出这一块布料交给了两位官爷,两位官爷摸过以后,眉头皱起,有些疑惑,其中一位问道:“这就是侠客说的线索吗?于我何用?”
紫葫芦回答:“当天夜里,官府的展标头带着他的手下赶往了那母子的住处,说是柴老爷派遣他们而来,他们带来了解救那不省人事的小姐的香囊,小姐的父亲柴老爷爱剑,她见我身背两柄剑,便邀我上门做客,在此期间,我注意到那展标头手下的段鹏飞,似乎急于杀人灭口或是惹事起争执,明明展标头已经和我与那母子三人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他还是刻意要挑起争端,我们过了几手。第二日我随展标头进城,没有取得通行证,在柴府与老爷攀谈后,那段鹏飞便拍马杀到,更蹊跷的是,将我丢进了这牢中,我便于两位官爷相见了。”
官爷说道:“我并非找人给你写状子,我不想听你为何会进来,但是你的话里提到了非常重要的一个猜疑,你是想说,我手上的布料,和那段鹏飞,柴老爷有关系对吧,然而那布料疑似李锦记出的宣布,身为主簿,进贡上京洛的贡品里确实写有宣城宣锦,让你误打误撞的说出来些东西了。”
紫葫芦赔礼:“草民嘴钝,多些主簿大人指点,下次主簿大人问话一定直切要题。”
另一人却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一个外地来的江湖人,不仅将罪证扣到本府的差役身上,还牵扯到了城内的大户柴家,虽然凭那剑断定你是前朝的人过于武断,可按我说,不管是不是前朝的人,你这样的江湖客,只会给本就紧张的时局惹麻烦,还不如杀了算了。”
紫葫芦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冷酷:本就知道人世世态炎凉,他虽没说错,可词句中皆是对他的不屑与轻蔑,这里虽是商埠之城,可本地的官差远比想象的排外,但自己也只能暗暗咬咬牙,果然还是年少轻狂经验不足呀,虽然自觉已经将姿态放的低到了尘埃里,可所碰到的事情都是凶相的,而且遇到的人里,除去坦诚相待的小澄,几乎都是咄咄逼人的,即便是憨傻的啊刘,一开始也是想打劫他的。
那主簿说道:“不可,得找人将剑还给他,我查了查那柴老爷名下的店铺,近来遇上了大麻烦,税收对不上,我正怀疑他们做假账,他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说不定真的在打贡品的想法,而李锦记的宣锦据说由那盘龙谷中的吃桑叶,槐叶长成的蚕吐丝制成的丝缎和自家手工纺造的衣布经特殊手法混制而成,其中要过那片名为“陷龙淖”的池沼,正好和侠客的线索对上了,他们有铤而走险的可能性。”
“那段鹏飞呢?他身为官差,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职责和风险吧。这种事情要杀头的。”
“你不会没听展标说过他早就觊觎那柴府小姐的美色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官爷指着紫葫芦说道:“好吧,你就带着剑出去吧,你给的线索十分重要,看你对这布的处置也知晓,你虽然讲话词不达意,可还是够细致和谨慎的,我就不和你约法三章了,通行证出狱的时候官差会连着段鹏飞房间的钥匙一同给你,你给我到柴府和他的房子里去找线索,给你三天时间。”
紫葫芦松了一口气,刚才还在想这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这下倒好,但他并未放松警惕,直觉告诉他,他跳入了一个更大的火圈里,官府的人本可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他只需要乖乖呆在牢里,趁机会想办法脱身即可,但现在很显然,官府不打算顺着他给出的线索浪费人力物力,最后还是把这烫手山芋丢回给了他。但,有些事情,还是要知道的。
紫葫芦问那主簿:“主簿大人,在动身之前,草民还有些事要请教。”
“何事?”
“主簿大人刚才提到了柴老爷名下的店铺,草民可否斗胆相问都是什么类型的店铺,或是看看税收对不上的名目,兴许可以从这里深入探查一番。”
主簿看了看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很聪明嘛,马上就能想到这个,但很可惜,这东西不能给你看,我们还不是百分百相信你,这边的账目由我来清查,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哪啊柴老爷名下有一家专制香的店铺,名为‘凝·香’,在城西的碧春阁背后暗巷处,专为碧春阁的小姐们提供净身揽客用的香制品,你可以到哪里探查一番。”
“草民先谢过主簿大人了,这便动身前去调查。”
主簿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对旁边那官爷说道:“知府大人,觉得这小子如何?”
知府大人淡淡道:“聪明和谨慎都有了,心计也有,嘴舌不够圆滑,就剩武艺不知有几成功力,但多说无益的,江湖里的人,终究躲不过风雨,没有江湖人能安然在床上度过余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