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

        前几天侄子打电话，说老家的一个堂兄去世了，这位堂兄是我二伯父家的孩子，去世时才66岁。二伯共有五个孩子，都是儿子，去世的这位堂兄在家里排行第五，我们称其为“五哥”。

      二伯去世很早，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二伯。二伯母带着五个儿子生活，日子过得很拮据。大哥强直性脊柱炎，全身骨头弯曲，头总是向右上方扭着，脊柱严重扭曲，腿无法直起来走路，所以一辈子也没有成家。因为家里穷，二哥、三哥也是老大不小了还没有成家，三哥在成年后自己到外边赶毛驴车拉货，攒了一些钱，四十多岁时娶了个四川的中年女人，算是有了个家。女人带来个儿子，三哥也算在老年时享到了一点天伦之乐。四哥当年是村子里的会计，因此算是找了个媳妇，这媳妇还有点精神不是很正常。五哥是二伯家最小的一个，成年后去部队当了几年兵，也因此是二伯家正常结婚的唯一孩子，五嫂是邻村的，是朴实能干、会过日子的农村女人。

      五哥结婚一年后，生了一个闺女，80年代，正是计划生育严格的时期，由于传宗接代的思想影响，五哥和五嫂生完大闺女后，就离家出走，开始了超生游击队的生活。不清楚五哥五嫂那些年在外边是如何的艰难度日，只记得五哥五嫂一走就是很多年，大姑娘留在老家，等到五哥五嫂回来时，又带回来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当年五哥五嫂可能只是想要儿子，只是想着在外边隐住一到两年，没想到老二、老三都是姑娘，直到第四个孩子才终于生了个儿子，这一隐居就是五六年的时间。等到五哥五嫂带着三个孩子回到老家，按当时农村的计划生育政策，据说五哥五嫂被罚了一大笔钱。六口之家，只有三个人的田地。生活依然困顿，五哥到处打零工挣钱补贴家用，做过大车司机，踩三轮车到处卖过货，到工地上打过工，应该说五哥吃了不少苦。

        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按说五哥五嫂的日子应该慢慢变好了，但儿子要结婚，五哥要为儿子盖房子，要准备彩礼钱，准备儿子结婚的钱。结果这个儿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离了两次婚，结了三次婚，五哥一次次把钱攒够，为他娶了媳妇，以为他可以安稳过日子了，他一次次让五哥失望。有一年我回老家过年，初二去五哥家拜年，五哥靠在床上，又黑又瘦，五嫂说五哥感冒了，五哥看到我说了一句话：孩子们不听话！说完眼泪差点流下来，我们赶忙岔开话题，大过年的，不想让五哥难过。但五哥当时的表情，那种伤心和绝望，多年后依然印在我脑子中，历历在目，如同就在眼前。老家的人说五哥是个耙子，把所有钱往家里扒拉，他儿子是把叉子，把五哥挣回来的钱都挑完了。五哥本来身高就矮（165cm左右），年纪稍大之后又累弯了腰，显得更是矮小。

     五哥今年年初被查出得了肺癌，年前还在山东打工，从查出有病到去世也就半年时间。我不知道五哥走时有没有不舍，不知道五哥的孩子们有没有从父亲的去世中醒悟？我不知道五嫂以后会不会觉得孤单？我困惑五哥这辈子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年千辛万苦躲计划生育终于生下了个儿子，五哥当时对这个儿子该是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他可曾想到后来的日子竟会如此艰难？听家里的姐姐说，五哥的小女儿也已经离婚，二女儿也是天天住在娘家，和婆家的关系濒临破裂的边缘。我心疼五哥的不容易，但却深感无能为力。五哥那些年只想到到处挣钱，却忽略了对孩子的教育，孩子们无法感同身受五哥的辛苦，如今五哥陡然离世，孩子们可会就此长大，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让五嫂少操点心？五嫂在失去老伴儿后，能否受到孩子们的很好照顾？

       五哥的去世让我们倍感意外，二伯家的大哥、二哥、三哥都在前些年相继去世，走时都是60多岁，如今五个哥哥就剩下四哥一个，听说身体也不是很好！猛然间内心唏嘘，感叹生命的脆弱。由于二伯去世早，家里的窘迫让几位哥哥都饱经沧桑。生活的坎坷和无奈让他们无法冲出困境，在困难中挣扎的父老乡亲，也许对后代的良好教育，后辈们的自强不息可能才是他们最终走出困境的良药。但愿几年后，孩子们的警醒能让九泉之下的五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