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冯菊芬（三）

二， 仁心五姐众口夸

一场又一场的雪花，把整个冬天变成银白色的世界，被白雪覆盖下的麦苗，犹如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无限愿景，时时刻刻都在悄然滋生着对于春天的渴望。表面上看到的，皆是农闲时节的无所事事，实际上，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人们一刻也没有停止他们对于开春的打算。冯三爷自然也不会整日呆在家里。他有他的一帮朋友兄弟，他们也会时常呆在一起讨论时局，什么大上海正在举行武术高手大比武，听说我国的霍元甲打败了某某国家的大力神。谈论哪一块土地开春种下玉米还是大豆？哪块春地留下来，栽上春地瓜。后湖的大块地播种红高粱，是的，尤其是红高粱，冯三爷每年秋收过后，都要雇来酿酒师，为他家酿造一些纯高粱酒，不为卖钱，除了留下自己喝，平时来客招待他们。不一定就要沾亲带故，只要相处得来就能喝上他家的高粱酒。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通过酿酒师傅经常的讲解，冯三爷对于酿酒工艺也略知一二。酿酒一般分为三道：第一道叫做“酒头”或者“头酒”，度数有点高，都在60到80度之间，虽然特别甘冽，却口感不是太好。第二道为“中段酒”，口感比较柔和甘甜，第三道为“酒尾”，第一道酒头其实就是蒸馏过程的前奏，一般酒花比较大，但是消失的也比较快。这部分的酒香味物质比较杂，由于甲醛类物质比较多，通常并不适合直接饮用，而是作为再次调味酒使用。第二道酒就是中段酒，也被称为“酒心”，通常是香味浓郁，口感柔顺，适合人们的饮用。第三道酒相对就差很多，饮用时适当勾兑一些第一道酒头，给予他家那些农忙季节雇工饮用。

眼看年根就到了，张氏早就过了满月，因此重新和王妈打理家事。这一天，冯家已经酿出当年秋天入冬以来的第一道酒头，经过酿酒师傅的再三勾兑，师傅自己先自品尝一下，不谈美酒如何甘醇，你就看看他的面部表情，那么陶醉投入的神态，一定非常满意。午后已过，酿酒师傅专门等待冯三爷午休过后，听说他自己起来了，就屁颠屁颠的前去禀报：“三爷，酒窖上午出酒了，您去尝尝？”说完眼巴眼望的看着三爷。“好！我回头就去！”

三爷穿戴整齐后，离开东厢房，向西穿过中堂，来到后院的酿酒坊，三爷并不急于品尝，而是再三观看、摇晃、仔细查看酒花，闻香以后才用鼻子嗅了几下，这才满满的轻轻嗞咂嗞咂，随即闭上眼睛，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脸上堆上的皆是和颜悦色。

当晚，冯家邀请了自己家的几个兄弟来喝酒，一大家人其乐融融，满桌酣畅。席间五爷冯之续，年轻气盛，且一表人才，自从上次喝了三哥冯之缮家小五丫的满月酒至今，又过去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这个小五丫长的怎么样了，就央求三哥把五丫抱来看看。不一会，冯三爷就让王妈把五丫抱来了。大家一看，这个小五丫粉嘟嘟的小脸，咿咿呀呀的想表达什么，一脸傻笑，着实可爱。

转眼到了开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春耕备种，冯家也不例外，田野里，不只是哪个伙计一边挥鞭驱赶着水牛，一边哼哼哈哈的唱着什么小调，刚刚被犁桦深翻出来的土地上，一缕缕氤氲蒸腾的热气，从油亮亮的黑土地里恋恋不舍的袅腾而去，此情此景，犁耕者更加来了精气神。随即调高嗓门：“二月里来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冯三爷路过，侧耳倾听，当他的双眸遇见耕田者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一股温暖立马涌遍耕田者的全身，由此可见冯三爷的仁厚宽怀。

他的夫人张氏也是如此。春天很快就过去了，紧接着进入夏收，忙完了夏季，进入秋天，对于冯家来说，日子不好也不坏，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如果一定要说有所不同，那便是转眼已经五年过去了，小菊芬渐渐成长起来，出落的越发可爱。有一天，母亲张氏要去东庄的马小布庙堂敬香，从冯家去马小布庙堂，也就是三四里路的距离，听说母亲张氏要去马小布庙堂，小菊芬特别好奇，“妈妈我也要去！”“好好好”。母亲先是抱着小菊芬，走一会累了就让小菊芬下来走走，走路的时候，母亲张氏用右手搀着她，和她母亲张氏一起去的还有小菊芬的婶母，也就是冯家五爷的夫人，张氏习惯称呼弟妹为“她五婶”，五婶时常也会把她的儿子冯硕仁带在身边。每当这个时候，小菊芬手里总会有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些核桃仁，花生果之类的零食，冯硕仁比冯菊芬大两岁，看到堂兄一起去，冯菊芬特别开心，也特别亲近，更是大方的把自己小布袋里的零食分一些给她的硕仁哥哥。看到两个孩子间的亲密无间，母亲张氏和五婶自然欢喜。而两个妯娌之间的相处，亲如姐妹一般的融洽。

马小布的庙堂，在前庄。到了庙堂，已经有附近村庄不少香客排队等候敬香。她们会自觉排队，耐心等待着。而小菊芬和堂兄硕仁哥哥，你一颗我一颗的分享着，有的花生果掰不动，小菊芬就用小牙咬啃。马小布本村也有一个香客排队等候敬香，她的小女儿看到小菊芬兄妹俩不断的分享着香喷喷的零食，就向她的妈妈耍耐：“妈妈妈妈，我也要吃花生果！”“听话听话，等回家我给你去买。”可小孩子一旦馋虫上来了，哪里就肯轻易答应？“不嘛不嘛，我就现在想要”。小菊芬扑闪扑闪着长长的睫毛，顺手从小布袋里掏出几颗花生果，递给那个哭闹的小女孩。小女孩瞬间破涕为笑，她的母亲感激涕零的接二连三的道谢；“这位小姐姐，你真好，真好”。“阿姨，我不是小姐姐，我在家排行老五，他们都叫我五姐姐呢”。说完歪着脑袋纠正着。母亲张氏和五婶不约而同的噗呲一笑，“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母亲张氏看似嗔怪着，而内心深处的欣慰，唯有她的弟妹，小菊芬的五婶懂得。

小菊芬之所以如此大方善言，跟她母亲经常接济那些穷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耳濡目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讨饭的找到冯家的门上，不是稀饭就是干粮，从来不会让那些逃荒要饭的空手而归。有一次，母亲张氏和王妈在一起学习油炸小果子，就是把高粱面粉和小麦面粉混合在一起，加入适量的水搅拌、揉匀，也叫揣面，在加水的过程中，同时加入一点面引子，也叫发酵粉，然后把揣好的面团放在一个容器内，上面用潮湿的笼布覆盖住，天气暖和的时候，不需要加温就会自然发酵，天气冷了的时候，就需要另外给面团加温，比如在盛放面团的容器下放置温水，或者把盛放面团的容器放置在靠近炉火不远的地方，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远，太近了容易烤熟了，太远了面团又感受不到温度。总之这个也是技术活。一般庄户人家的媳妇都会这样的操作。温度也要控制在二三十度左右。经过大约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发好面，这个时候的面团上，明显鼓起来了，轻轻扒开里面，可以看到马蜂窝形状的一个个小泡泡。接下来就可以把发酵好的面团适当勾兑一些小苏打水剂，本地人也叫碱面，一般二斤面粉可以勾兑厨房用的调羹一下子，经过温水的充分搅拌，然后扒开面团，可以闻到淡淡的酸味，一旦把水剂的碱面掺合进来，经过多次揉面，就可以实现酸碱平衡，蒸馒头蒸包子或者烙饼就会格外香甜。反之则会坚硬酸涩，难以下咽，油炸小果子也是如此。

初次尝试成功，小菊芬和她的姐姐们可就有了又一道美食，一次油炸小果子，可以供给孩子们吃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坏。这天，母亲张氏刚把小菊芬的小布袋里装些小果子，让她出去找孩子们玩耍，不一会她就跑回来，又向妈妈讨要。母亲一脸诧异，“刚刚给你那么多的小果子，你都吃完啦。”硕仁哥哥赶紧跑进来打小报告：“俺三娘啊，刚才一个要饭的过来，小菊芬把她的小果子都给了那个要饭的了。”母亲张氏哭笑不得，刚想数落她，又害怕自己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落下自己小气的形象，你不说她吧，总是拿自己的东西不当好的，一句话，就是天生的舍得。正是因为小菊芬的大方舍得，换来左邻右舍孩子们喜欢聚拢在她周围，也同时换来了大叔大妈们的夸奖。所以街坊邻居都喜欢称呼小菊芬为“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