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读完了格非的《雪隐鹭鸶——〈金瓶梅〉的声色与虚无》。
以前,大略知道《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巅峰之作,说它通过描写清朝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展开了广阔的封建社会画卷,揭示了社会发展的规律云云,其实不甚了了。居然有本书说比红楼梦还要牛,一下子就吸引了我。虽然没有读过《金瓶梅》,但格非的这本“雪隐鹭鸶”基本代替我读了。因为这差不多是格非童鞋(我不知道这人是谁,上网百度后,才知道是清华大学的教授刘勇)N遍精读《金瓶梅》的体会精华,思想精华!又由于格非本是作家,拥有一支生花的妙笔,写的可读性非常强。所以,一打开读着读着,就深深的吸引着我。
该书首先分析《金瓶梅》成书的时代背景,从小说中描写的事件,探秘小说情节背后的经济、政治、法律、思想、道德状况等,并借助修辞例话,将全书机关一一拆解,剖析写作的精妙处,作者的独具匠心,条分缕析,逻辑性强,虽然有些观点可能有待商榷,但还是直接征服了我。我不禁感叹“更加觉得金瓶梅这部书的伟大意义!它宣扬的价值观可能领先当时时代几百年!”
一、 禁书与经典
《金瓶梅》是禁书!这是我们知道的。主要理由,就是这本书差不多就是黄色书籍,里面有太多露骨的性描写。仅仅是性描写被禁,那就浅了,也说不过去,因为有太多的黄色小说没有被禁。上学时,不是有很多同学读黄色小说么?到底什么原因呢?网上有一段话,我比较认同:因为书中“没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忠奸分明、善恶有报(禁止的书面理由)。对上层生活太过写实了,不管是西门庆也好,其它一些官员也好,上层人怕被下面人发现真实世界有多残酷(禁止的真正理由),所以干脆以黄色的名义把它禁掉。”可几百年来,总有着来自各方面的赞誉,有的还颇高,甚至说比《红楼梦》还有伟大,还要经典。作为成人,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判断。我们不能因为它是禁书,就弃之如敝履;也不能因为是经典,就全盘吸收。还是鲁迅先生说的好,拿来主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虽然没有读过,手头也没有一本纸质书,但网络查找,说金瓶梅的开篇,是这样一段文字:著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若有人识得此意,方许他读《金瓶梅》也。奉劝世人,勿为西门庆之后车!
这段话把读《金瓶梅》的人划分为四个层次,意图很明确,指导意味很强。我们凡夫俗子,做不了菩萨,但也不应该做禽兽嘛,可以取第二、第三种状态。这段话明确了读《金瓶梅》的条件,即明白有四个层次,并且有不做禽兽的自觉。这段话还明确提出了劝谏,以西门庆为前车之鉴,不要重蹈覆辙。
有此三层意思,我觉得大多数人应当读读这本既是禁书,又是经典的著作。
二、 为时与为事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出自白居易的《与元九书》。“为时而著”,是说创作要适应时代的需要,要对时代的发展起促进作用;“为事面作”,是指创作要缘事而发,于事有益。“为时”,强调了创作与社会政治的关系,“为事”,突出于创作与现实生活的联系。“为时”、“为事”,都强调了文学对社会生活的积极作用。
“文为时而著”,要求作者必须对自己所处时代十分关注,对现实社会的十分关切,对改造社会、促进社会进步有责任感和使命感。《金瓶梅》的作者,作为封建知识分子的代表,对此理论一定也是谙熟于心的。其创作,我想也会遵循这个规律的。
古往今来, “为时而著”之心常有,真正的“为时而著”之文不常有。因为真正做到“为时而著”,就必须倾听时代的足音,呼吸时代的空气,把握时代的脉搏,让自己的心合着时代的节奏一起跳动,并且有强烈的社会使命感和责任感。格非在序言里说,《金瓶梅》是一部激愤之书、悲悯之书,更是一部别开生面、寄意深远的呕心沥血之作。我觉得《金瓶梅》大概就是这样一本为时而著的书吧。因为从开篇序言看,对于一位悲天悯人的君子来说,这部书其实是有教益的。
三、 情欲与金钱
普通人对情欲与金钱的渴望,虽然受到传统社会文化伦理的严格约束,但自古以来都没有变过,今天仍然是这样! 这样说来,情欲与金钱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是我们今天的观念,离《金瓶梅》问世,已经过去六百多年了。遥想当年,社会主流价值观对于情欲与金钱是什么态度呢?“男女授受不亲”、“小人喻于利”,情欲、金钱,估计都是不屑提到桌面上来说的。
而《金瓶梅》却大胆的为情欲与金钱张目,在16世纪的中国,可谓石破天惊!对《金瓶梅》的主角西门庆来说,财色二字就是其一生的信仰。书中有一段对话,涉及全书的主题。其妻月娘劝谏西门庆贪财好色的事体,少干几桩。然后西门庆反驳道:“你的醋话儿有来了。却不道天地尚有阴阳,男女自然配合。今生偷情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缘簿上注名今生了还。难道是生剌剌,胡乱扯?咱闻那佛祖西天,也只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这家私,广为善事,就算强奸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的富贵。”
作者借助西门庆之口,宣称了情欲和金钱的天然合理性。格非评论这段话:“西门庆没有为自己的情欲和贪财做一般性辩护,而是将它与天地、鬼神和佛道牵扯在一起——男女偷情苟合,是前生之分,姻缘之锁定,阴阳之所造;而对金钱的占有和需要,即便连佛祖西天、阴司十殿也不例外。这段议论,具有明显的形而上色彩,并暗含冲决旧道德伦理的羁绊而重塑新信仰的胆大妄为和无所顾忌。”至此,我们不难理解,《金瓶梅》用大胆、露骨的、大篇幅的性描写,就是一种冲决旧道德伦理的手段,表达了重塑新信仰的决心。
《金瓶梅》所描述的人情社会,官员、朋友、夫妻、生意伙伴、嫖客妓女等等关系中,都抛不开情欲与金钱的羁绊。几百年过去了,仍然是这样。这大概就是人性,就是大道吧。
格非说,历史上所有伟大的作家,在文学史上留得下来的作家,无非两种,一是开风气之先,二是挽救风气。从《金瓶梅》作者的角度,他大胆的描写,毫无顾忌的价值宣传,我觉得就是开风气之先;他明确只有理解了菩萨、君子、小人、禽兽四个层次的含义或标准,方可读《金瓶梅》,劝谏人们以西门庆为前车之鉴,我觉得就是为了挽救风气。因此,我觉得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必将流传千古。我要去读它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