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诗中的美好世界

我不想把许多美好的东西遗忘,所以想找一块安静的时间读诗,但我并不喜欢像学者一样分析,不再想像以往做鉴赏题一样写写套话,我最想做的其实就是阅读和感受。很多时候你问我好诗的标准吧,其实我觉得没有标准,读过去觉得齿颊留香,如风拂面,那一定就是好诗。这样的诗你会发现大家齐声称赞,所以人类的审美很多时候是相通的。

从小学习的诗歌,其实是把几千年来最好的一部分经典展现给了我们,然而我还不满足于已有的杰作,开始找寻更丰富的宝藏,以及背后蕴含的千年故事和人情冷暖。我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音韵美中走来,像是一次遇见,更是一次重逢;我从“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的澄澈中走来,把自己代入自然万物之中。我体验了诗歌的肇始是人们自我表达的欲望的体现,体会到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初心。由《诗经》、《楚辞》发端,行至三国两晋,乐府诗集,再到《古诗十九首》,有“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的灵动,有“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忧郁,有“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的隐秘,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的依恋。其间的觉醒,情感的表达,把诗歌拉入了盛世。

直到现在我们才惊人地发觉,中国的诗歌进入巅峰是如此之早,唐诗宋词,是我们这个民族历史文化的丰厚遗产,是华夏文明的不朽丰碑。我呼唤“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悠然,这是盛唐气象;我更感叹时代的伟大,涌现了李白、杜甫这样千古留名的诗人。李白给中国诗歌的影响是巨大的,清新飘逸的诗风,放荡不羁的语言,犹如乌云中的闪电,将天空劈开了一道裂缝。“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此句只应天人有;“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壮哉我太白兄;“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意气风发的道别;他是那个盛世最好的代言者,他见过时代的繁华,受过顶级的礼遇,然而白昼不需要月光,盛世也不需要剑术,因此在他跌下来的时候才会有极大的落差。他少时学剑,“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又好为侠客,眼中不只有诗,酒,剑,更有天下江山。都说时势造英雄,所以他成了英雄,也许在当时不够太平如意,但国家不幸诗家幸。

也许上天为了平衡李白的飘逸,专意为他配了最好的平民诗人——杜甫。诗圣杜甫的一生是颠沛流离的一生,是沾上了盛唐的边又活在安史之乱的狂风暴雨里流浪的一生,所以他是一个落魄时代的记录者,他不是史家,但他用诗歌记录现实,记录下时代的脉搏。提起他,我们总忘不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惨,忘不掉“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的窘迫,忘不掉“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的爱国热情。杜甫是坚定的忠君爱国者,正代表无数中国传统文人的品格,能被认为是时代的符号的人,必有其典型性。但在这苦难的空隙,我们的杜少陵也有过欢愉:“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春光,“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青翠,“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清冷。凡此种种,构筑成了一个动荡时代一个伟大立言者的感情线——时而快乐,时而忧伤,但其底色是沉重的。有李白和杜甫在,诗歌的魂就在,那个精气神就没有垮。即使闻名如“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也不禁感叹“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下启宋代,文化风气开始变化。显然诗歌在唐朝达到光辉的顶点,一个世界强国以诗歌立言,时至今日我们依旧有“唐人街”“唐装”这样的词汇,正印证着那个时代的空前影响。日本遣唐使西渡学习先进文化,佛教在中国社会盛行,反衬着时代文化的大爆发。

但早盛带来的就是早衰。唐朝式微之后,五代十国的时代不够太平安生,显然也就没有了我们所谓的大唐气象。所以我说不是说苦难就能造就好的诗歌,是经历了繁华而又转入苦难的这种落差,让知识分子和诗人从云端坠落,才开始书写内心的悲愤。一个人一生生活在压抑的时代,他不会去想着反抗,因为他并没有见过好的时代,他会以为这个世界从来如此。由此观之,我们进入到了下一个统一的王朝——宋朝。 

我们心里其实有对每个时代的固有印象,如果我们将唐朝想象成太阳,八音齐奏,普照四方;那宋朝就像是月亮,有几分柔美的气息。这印象深刻地驻留在每个人心中。究其本源,不难发现:唐是在隋的手中一寸寸打下来的,是开辟的基业;宋是战乱了不知多少年,然后穿一件黄袍这江山就姓了赵。唐是尚武的朝代,江山本就是靠勇武的将士打下的,唐朝诗人即以戍守边关,“平沙莽莽黄入天”为荣;岑参、高适、王宋是尚文的,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始,他深知江山来之不易,自己心里也没底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兵变”,所以让朝代富有文艺气息。大宋的词是用来唱的,人们会享受,会看着舞女听着音乐写词,所以每种艺术的出现,都是需要土壤的。因为历史是起伏的,也是需要总结的。宋实在承受不起唐的盛,因此走出了新的道路。

从柳永“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的萧索;“三秋桂子,十里桃花”,此种的美令人心醉;到李清照“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绝妙刻画,词在大众眼中也成了婉约的艺术。但自苏轼以降,宋人的豪迈也开始舒展开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壮,“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离索,“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的超然,时而婉约的词,增添了几分雄浑的底色。

南宋的词,是亡国后的词,它缺少了绮丽婉约的幻想,而被铁骨铮铮的男儿豪气所代替,“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战地的呼声,把词拉回到现实,而无情的现实,使词承担着词人的苦闷:“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可怜白发生”,寄生于江南一隅,词人的叹息是大宋的叹息。

所谓诗词者,即人之叹息,亦时之叹息;或人之欢乐,亦时之欢乐也。而送别愿归,遥寄思念,盖发之于心,动之以情,心旌摇动,零落为诗词,有花之清芬,水之灵动,鹰之冀翮,木之苍凉,山川之广阔,大道之超然者耳。予得其忧,亦得其乐,尽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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