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过了她整个秋天

秋天很短,短到几乎没有,岁月也如此,都溜得很快。在生命的长河里,我们留下怎样的痕迹,这些个短暂的“秋天”往往很珍贵,那种尽管用尽浑身解数最后也流失于指缝的珍贵。越易逝,却也越美丽,宛若那在璀璨夜空里绽放的烟花。

秋天走得很快,冬天的气息渐渐近了。回家路上,老板那句“如果不想干了,你随时可以走人,但别忘了你还是实习生,没有工资”萦绕在脑海,一想起那双可恶的、躲在厚底眼镜后滴溜溜转的小眼睛,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大概就是大多数应届毕业生的生活写照——工作不好找,找到的工作不好做。成年人的生活从来没有容易二字。

40平米,床,桌子,凳子,还有那用线缠在床边两个角上制成的衣柜,这就是她在这座城市的港湾。值得一提的是,尽管条件简陋,但整个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其实并不是她勤快,房子本就小。如果还不收拾收拾,那简直就没办法下脚。墙上有自己买来的贴纸,可没办法贴满整张墙,在经过房东允许的情况下,她也往那些漏出来的地方画了画。

哪怕四周都是黑暗,只要有一点光,那她的眼睛里就全是光彩。虽说房子是别人的,但生活是自己的。“尽管生活时常不尽人意,但也要满怀希望与热情,作生活最诚挚的信徒,如此,生命之草才得以削尖了脑袋,破土而出,领略光明”——这是她爸爸生前对她说的一句话,那位连初中都没毕业,一天抽抽水烟,下地割割野草的朴实憨厚的汉子说的话。

父亲去世那年,哥哥16岁。本该像其他同龄人接受教育的哥哥,毅然辍学,外出务工。这一走便是六年,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再次回来时,已是三人。六年时间里,哥哥对家里很好,每次发了工资,都会给她转钱,让她给自己和妈妈买些衣服,日常用品什么的。虽然哥哥很少对她提起,但她也知道,哥哥嫂嫂为了这些事没少吵过架。20多岁是男人最尴尬的时候,心里想的和所拥有的完全不成比例。既要和前辈拼财力,又要和同辈晚辈拼才华和颜值,更不用提像她哥哥20多岁就已成家的男人了。而女人的战争呢无非就是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和自己的后代,这场战争的代价便是花一样的容颜跟岁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但最不幸的是原本应该替对方分担的两个人眼中看到的只是自己这边的不幸,像极了绑在一起的两头驴,只看到自己眼前的草,如果没有一方放弃,那条绳子必然会被崩断。再伟大的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二字。可见,在这70多亿人口里,那个与自己契合的灵魂是有多么可遇不可求。她从未真正意义上生过嫂嫂的气,她能理解,嫂嫂为的也仅仅是肚子里的孩子而已。就这样,她婉言回绝了哥哥的帮助,毕业后,选择在这座城市里工作,逢年过节才回家看看。22岁前的家乡,一年四季;22岁之后的家乡便只有冬天。

简单吃过晚饭,收拾好碗筷,她打开一个牛皮本子,拿上笔——给父亲写信。只有写信和回到家见到妈妈、哥哥时,她才感觉自己属于自己。文字架起这座连接她与父亲的桥。尽管她觉得文字是向父亲表达思念最无力的符号,这些横竖撇揦当然道不尽思念,因为思念有了距离,而她再也收不到父亲的回应。笔尖在纸上划过,恍惚之间,她仿佛又看到父亲坐在家门前,抽着水烟,空间充盈着那熟悉的“咕噜咕噜”、淡蓝色的烟雾和说不出缘由有点好闻的烟草味。写完信,就到了完成工作与提高自己的时间。她的梦想很简单——考个离家比较近的单位,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平平凡凡、简简单单地过一生。可就是这简单的梦想,于她来说,比老家那些险峻的大山更无法跨越——去年报考的单位招聘30个人,却有6000多人应聘。对于她这样普通院校毕业,又没什么关系的农村孩子还说,落选也在情理之中。

起风了,冷风从窗子外灌进来,调皮点捏了捏躺在桌上书本的下巴。起身,来到窗边,才发现屋外已是繁星满天。夜空中那串淡蓝色的星星正缓缓解开,不少摔破在地上,倒在路边呻吟。街道上已没有多少人,昏暗的灯光点燃不多的温暖,驱赶着浓浓的秋意。一名少年,戴着耳机,双手插兜,漫步徜徉。她望着那身影,竟然出了神。回过神时,少年早已没入街角的黑暗。

“于你而言,今晚应该是你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得夜晚了吧,而对于我来说,你却走过了我整个秋天。爸爸,除了梦,就只有那小鹿乱撞不受控制了吧”回到桌子旁,拿出本子,在信的末尾加上了这句话。
关上灯,闭上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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