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第十三章 我自逍遥恨天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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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之上胜负已分,这种情况下龙帮众人也顾不得什么报仇雪恨,一连几道身影一闪而过,来到龙行云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

龙行云虽然被无名一刀正中,但是无名到底还是留了情。看上去虽然血流不止,但其实伤口并不深,并未伤及肺腑,一番检查之后,龙帮众位长老这才长舒一口气。上一任帮主龙行天被杀身亡,龙帮无奈之下只得推举龙行云为代理帮主,现在要是连龙行云都死了,龙帮就成了江湖上天大的笑话。龙帮众位长老,七手八脚的抬起龙行云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无名,众人转身朝门外走去。龙行云重伤,他们也都知道,再留在护龙山庄不过是自取其辱。

“这位英雄可是杀手楼首座无名?”擂台旁的一名执事高声朝着无名喊道,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猜出了无名的身份,但毕竟还是要走个过场。

无名也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小的执事,不过既然今天自己上了擂台,那就和护龙山庄站在了对立面,讲不得什么客不客气了,便朗言道:“不错,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臭名昭著的杀手楼无名,我今天来就是冲着聚宝盆来的,有不服的上擂台一战!”

“太狂了!”

“这家伙……”

“打死他!”

“无耻小辈”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名的话像一滴清水落进滚烫的油锅中,让擂台之下一片沸腾。但虽说喧闹声不断,却半天都没人敢上台。大家都看在眼里,孟不平龙行云这样的高手都已经折戟沉沙,就自己这两下子上去也是白给。更何况无名叛出杀手楼的消息,还不为人知,无名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杀手楼的那群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出现带走你,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杀手楼又怎么样,今天你也别想再逃。”清冷的女声在喧闹的人群中响起,擂台之下顿时安静了下来,话音刚落,仿佛一道紫色光华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定睛一看,一位穿着紫色衣衫的女子已落到了擂台之上。

白衣胜雪,仗剑天涯,是无数人心中理想的江湖,所以很多初出江湖的少侠都喜欢穿一袭白衣,身佩宝剑。

只可惜的是,天下穿白衣者居多,但成名的也就那几个,红袖坊的花飞雪占了雪白一色,星月山庄许沐晴占了月白。所以其他人只能在其他颜色上下功夫,妖艳的大红色太过显眼,除了杀手楼红莲之外没人敢穿,黄色和青色分别是和尚和道士的僧袍,道袍。黑色虽然好,但又让人感觉像是鬼鬼祟祟的夜行人。可怜,天下间衣服的颜色众多,身上能穿的颜色实在太少的可怜。

可是即便如此,诺大的江湖,还是不得不分出一袭紫衣来,给蜀中唐门的“千手观音”唐紫心。她是当今江湖最顶尖的四名女子之一,虽然在这四名女人之中,她并不是名气最大的那个,但绝对是最难招惹的。

已经上了擂台的唐紫心明媚眼眸中尽是杀意,看着面前的无名她冷哼道:“巨鲸帮的长江三叠浪,少林的破劫指,丐帮擒龙手,我原以为只是我唐门的玄天宝录被你学了去。没想到,你竟然偷学了这么多绝学。”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宁招阎罗王,不惹唐门郎。”并不是因为唐门的势力有多强大,而是因为唐门的暗器闻名天下,并且唐门居于蜀地,蜀地毒物瘴气居多,故而唐门中人极善用毒,所以说惹了唐门的人,就要小心随时从暗中射出的剧毒暗器,意味着再也别想过上安生日子。

无名对此是深有体会,当初许沐晴用了第二只月刃,让他去唐门找秘籍宝典《玄天宝录》。虽然他成功的盗出了《玄天宝录》,只可惜当初本领不济,他逃脱之时泄露了身形,被唐门发现,自此就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不管他在哪,只要他停留的时间超过十天,就一定会有唐门的人找他寻仇,无名虽说身在杀手楼但却不是像红莲幽雨般嗜杀的人,再加上本来这事自己就心虚,所以是能躲就躲,不敢跟唐门众人动手。

今天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在这被唐紫心抓了个正着。

想到此处,无名不由得苦笑连连:“唐姑娘,我实在是不想和你动手。你们唐门追杀了我五年多,五年中我可曾伤过唐门一人。偷你们唐门的绝学是我不对,我也一直想着给你们唐门一个交代,但不是今天,今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否退下擂台,我一定感激不尽。”

唐紫心秀眉一挑正色道:“自古宝物有德者居之。无名,你偷走了我们唐门的玄天宝录,是我们看管不利,是活该,我唐门就该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但是你将我唐门绝学传给了她,你就是我们唐门的死敌!想让我退下擂台并不难,许沐晴和你自断二指,永不能再用我唐门绝学,我唐门今日便不再追究此事。”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公奈何啊。唐姑娘,这个要求我实在是恕难从命。”无名长叹一声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去拿!”唐紫心轻喝一声,一步踏在擂台之上,身形凌空,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刀剑。

她紫色的衣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长发如墨般披下,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之下。她的双手张开,在空中轻轻挥动着,阳光之下竟与庙中的观音塑像如出一辙,双手挥动像挥动净瓶中的柳枝将甘霖洒向人间。虽然看上去这手法并不快,但是一丝丝金色光芒在空中慢慢浮现。她的双手却在一瞬间发出了上百只飞针,无数细如金丝的飞针闪着锋锐刺眼的光芒,如同疾风骤雨瞬间便般笼罩了整座擂台。

这就是唐门顶级暗器手法——漫天花雨。今天擂台之下,那些江湖豪客暂且不说,各门各派的长老祖师吃过这一招的苦的人不在少数。可饶是活白了头发的老家伙们,从来也没见过如此宏大,如此密集的一场漫天花雨,简直遮天蔽日。

无数细小如雨滴的金针疾速落下,无名缓缓抬起手中戒刀,长大的刀身凌空中画了一个圈,将无数正在向他飞来的细小金针卷入这个圈中。那些金针就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如同沉眠纷纷落地。无名手中长刀不断,一圈又一圈的转出,一片又一片飞针落地。一转一入梦,一刀一轮回,这竟是星月山庄的《梦回星转刀》。

若论暗器,唐门和星月山庄的武功,可以称做这个江湖上最顶尖的存在了。与唐门种类繁多,技巧纷杂的不同,星月山庄暗器只以星针,月刃闻名于世。星针月刃是暗器,也可以当做武器。

月刃短小,并不适合寻常刀法,所以星月山庄几代人潜心研究出了一套《梦回星转刀》来配个月刃使用,可以靠着月刃的小巧灵动将对方的暗器和武器全部笼罩其内。不过这一门专门配合月刃的武功,无名竟然能用如此长大笨重的戒刀使出来,已经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天雨虽宽,却终究难润无根之草。无名长刀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将天空中无数的金针尽数裹住。随着唐紫心衣裙飘摆缓缓下落,空中的金针越来越少。

唐门绝技无名早就已经烂熟于心,这一招“漫天花雨”范围虽广,奈何威力并不足,对付平常江湖人或许足够,但是要到了无名这个境界,伤在这一招下的却是不多。

不过唐紫心当然不会只用一手“漫天花雨”就打算解决无名,对唐门顶尖高手来说,漫天花雨从来都不是为了伤人才用的,只是将对方限制在你的攻击中,而下一招才是能分生死的杀招!

一声清脆的响声自唐紫心的衣袖中发出,这只藏在袖中的子午断魂钉才是她真正的一招。

“人力虽勇,只射百步;纤绳虽细,能拉千斤。”唐门的历代门主都相信只有出其不意才是暗器的真谛,就算是三岁的孩童手握唐门暗器也能将一代宗师射死,这就是唐门众人毕生的追求。对于唐门最重要的是什么,并不是神鬼莫测,精妙绝伦的暗器手法,也不是见血封喉,沾之必死的催命毒药,而是唐门一代又一代的天才大师潜心研究不断创新登峰造极的机括类暗器。

如果说刚才无数的金针是漫天洒落的花雨,那这道利闪就是撕破黑夜的那抹闪电。无名耳中刚传来嗤嗤的破空声就已经到了眼前,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杀手重要的不是武功强弱,而是身法而藏匿的本领,他无名的轻功虽说在杀手楼四人中不是最好的,也绝对是第二。就在这只沾满了唐门毒药的断魂钉就要刺中无名之时,唐紫心却发现无名只留下一道残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却又突兀的出现在了擂台边缘。好像对于无名来说天涯也只是在咫尺之间,唐紫心心中一动,就认出了这是武当派轻功《天涯行》中的――咫尺天涯。

无名用一招咫尺天涯闪过了这只子午断魂钉,唐紫心没有在贸然出手,她缓缓的将手上的机括重新装上,虽然心里明白这只子午断魂钉建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还是想用这一招试一试无名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不得不承认,对面这个人虽说可恨,但实在是很难对付,从一开始的巨鲸帮长江三叠浪,少林破劫指,到刚才用出的武当派天涯行,这些无一不是各门各派秘不示人的绝学秘技,天知道他还有多少武功没有用出来。

“我必须承认,无名你是个天才,学的这么驳杂,到现在竟然还没有经脉错乱,走火入魔,确实是很厉害。不过子午断魂钉在我唐门可算不得高级接下来的,你可要小心了。”唐紫心不由得赞叹道。

说罢她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紫色的衣裙如同一团随风飘动的紫云,一道道破空之声在擂台的各个角落接连响起,八只暗器从八个不同的方位射向无名。

无名身形极速晃动,手中戒刀根本不敢硬接,如此之快的暗器即使用戒刀挑拨也得让这柄精钢所造的宝刀蹦出不小的缺口。

堪堪闪过这八只飞刀,又是七只紧随其后。

唐门的顶级暗器手法,“八面来风”“七星拜月”“劳燕分飞”“雾里看花”“阳关三叠”同时出现在唐紫心的手上,宛如一场表演。

擂台之上,嗤嗤的破空声不断,一只只抹了剧毒的致命暗器或斜出,或直飞,或回旋,或弧行,数百只飞行的轨迹,犹如一条条线织成了一只巨大的网完全将数十米宽的擂台笼罩在内。

擂台之下的寻常江湖中人已经分不清哪是人影哪是真身,只有为数不多的数十位顶尖高手的眼才勉强能够跟得上唐紫心的速度。此时俱都是一身冷汗,都说唐门暗器天下第一,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唐紫心出手,这如此繁多,如此轨迹刁钻,如此威力巨大的暗器,要是换做自己在擂台之上,此刻早已经变成了刺猬。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无名轻声呢喃着,面对唐紫心数百只暗器织成的大网,他竟毫无惧色。整个擂台已经被包围,再用咫尺天涯已经不切实际,所以他只能用出了这一招逍遥派的立派祖师从道家典籍中悟出的功法――“逍遥游”。

身形微微晃动,刹那间在众人眼里,他好像化身成了一只游鱼,畅游在密如细雨的暗器网中。

暗器依旧在飞,遮天蔽日。但却伤不得无名分毫,毕竟是逍遥派立派之本,这逍遥游神功确实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密集如雨的众多暗器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像一道闪电,奇快无比,直奔无名而去,仿佛是传说中仙人渡劫脱凡时才会降下的紫霄神雷。

那是一柄剑!是唐紫心腰间的那把紫电秋霜。

了解唐紫心的人都知道,她的那把紫电秋霜,剑长三尺三寸半,剑身幽幽泛起紫色光华,一道宛若闪电的紫色剑纹铭于其上,故此得名紫电秋霜。

世上名剑无数,每一把都有着它本身特有的剑意,有的迅猛如虎,有的毒辣如蛇,有的刚正不阿,有的九曲回肠。

例如此时坐在台下的付云生的那把――秋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径流之大,两涘渚涯之间,不辩牛马。”其剑名就取自《庄子》中的秋水一篇,其剑意就如秋水一般,汪洋肆虐,滔滔不绝。又如护龙山庄的二庄主现在坐在主位之上的天下十三剑之一的离火剑——徐明,其剑意便是霸道刚猛,炙热焚烧,燃尽万物。

而这把紫电秋霜的剑意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电”“霜”二字。若电之快、似霜之毒。这把剑在铸造之日起就淬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在当今天工阁所做的剑谱中曾言此剑:动辄如九霄神雷从天而降,涤魂消神,静者如秋风萧瑟跗骨如蛆,霜打毒杀。

一道奇快无比的紫色闪电从天空落下,水中的鱼躲的开落下的雨,却躲不掉天上的闪电。

但是水中的鱼躲不开,但鹏鸟可以。

就在那柄剑快要刺进无名咽喉的时候,他大喝一声:“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就在这一刻,一声长啸在擂台之上响起,无名的身形拔地而起,宛如成了一只飞翔在空中的鹏鸟。这就是在水可为鲲,在天可为鹏,成鲲是一种境界,化鹏是另一种二者兼备方为逍遥。

从鲲到鹏的变化,是一道天堑,无数逍遥派弟子穷极一生,也仅仅做了能露出水面呼吸了几口小鱼,只能看到自己头顶不远处的风景,无法翱翔于天际,去看一看那云海之上的辽阔景像。

九层之基起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世上事皆是如此,没有数量的积累,不可能有质量的飞跃,而且最后的一跃,还得看悟性的高低。

擂台之下的付云生不由得连声苦笑,像逍遥游这种神功对于每一个门派来说都是最重要的秘辛,每一名逍遥派的弟子入门后,传功长老,都会赐下前半部的功法,让弟子不断地凝聚真气,在体内将这只巨鲲变得越来越大。但是如果没有后半部的化鹏之法,穷极一生,体内的这只巨鲲也不可能成为遨游九天的大鹏,就连他也只是在十七岁那年的八派比武大会之上拿了第一以后,又通过了众多长老们的层层考验才被传下了化鹏之法,真不知道,无名怎么连逍遥派的镇派神功都能学了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无名张开双臂,如同大鹏展翅般,从高空中落下,唐紫心怔怔的看着他,她脸上慢慢的浮现了一丝似笑非笑诡异神情:“无名,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连逍遥派的逍遥游都学了去,恐怕天下间各门各派的武功你多多少少都学了去吧。”

唐紫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破了无名用的逍遥游,就等于是将逍遥派拉下了水,本门武功被偷学了去,再怎么装聋作哑,也要有所反应,不然整个门派就会在天下人面前颜面扫地。再者,居安思危,这也会给擂台下众多武林门派敲响警钟,无名连逍遥游都会,谁知道,有没有偷学其他的武功。

杀人诛心,有些时候想杀人,并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唐门不仅暗器有毒,嘴也能杀人。

“我会什么,唐姑娘就不必费心了。”无名轻轻晃动着自己的那柄亮闪闪的戒刀说道:“再打下去,我们必有一伤,就此作罢如何。”

唐紫心轻咬着嘴唇,心中思索着。无名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紫电秋霜剑已经出鞘,却也奈何不得他。可无名只是用了一把孟不平留下的戒刀,再打下去她必败无疑,不过就这么放过这个窃取了本门至宝的家伙又有些不甘心。

无名看出了唐紫心心中所想,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色道:“唐姑娘,我知道你们唐门最想要的找回的是什么,如果今日我能活着离开护龙山庄,那样东西的下落我愿告知唐门如何?”

唐紫心眉头微蹙:“你知道我们找的是什么?”

无名缓步走到唐紫心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唐门第三,暴雨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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