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

  这篇文章的标题提笔三次，却无终结，像是世间的很多事，总是无穷无尽。

  然而，就算一件事再长，也终将会迎来结束的那一天。

  宛若岁月。

  盐，并无特别。一种用来调味的晶状体颗粒。可我每一次听见这个字——盐。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这样一副画面——

  那是在二十年前——

  “奶奶，你怎么老是放这么多盐呐！”

  在一旁看奶奶炒菜，完全不能忍受她把盐当水放的行为，我既着急又生气地跺着脚喊起来。

  “宝贝，你放心！你看你看，你来看……”

  奶奶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她身边，让我“监督”她放盐的整个过程。

  她慢慢地让盐从缝口滑出来，就像涓涓细流。

  终于不像之前那样火急火燎。我吁了一口气。放心了。

  突然，那个被她剪得过于大的口子哇哇大哭起来，像初生婴孩儿那般张开的大嘴。

  盐毫不留情地在我铁面无私的监督下公然触犯王法，我撅着嘴，表示抗议。眼眶里的泪珠子开始打转。

  年轻的时候总是为了不重要的事情而哭泣。

  等到年老了，才有嘲笑自己的把柄。

  奶奶急忙用菜铲把早已在菜上堆积成为一座雪白的小山挖去一大半，尴尬又却满脸笑容地对我说：

  “快来看快来看！我把它们给弄出去啦！来，你看呐！”

  我走过去不情愿地瞧了一眼。

  确实。

  我破涕为笑。

  我像清晨的向日葵一样望着奶奶。脸庞上写满了幸福。

  虽然我知道奶奶会在菜快要出锅前尝一下菜的味道，或许也会再加点盐进去。

  但我不怪她。

  奶奶是爱我的。

  她是这个世界上——除我自己以外——最爱我的人。

  我很想她。

  可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我从书上知道，中老年人吃菜偏咸的原因是因为年纪大了，味觉退化。

  所以我明白了。

  为什么奶奶那么喜欢多放盐。

  如果摆在我面前的所有的菜都平淡无奇。

  那我一定不喜欢。

  就像——若我的人生如池塘里的水一样能一眼望尽——我想我一定会不甘心的。

  后来父亲炒菜也开始偏咸。

  我没有说什么。

  我懂了。

  我在长大。他们却在老去。

  直到如今，奶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我还依稀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

  走你想走的路，看你爱看的书，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爱你。爱我的奶奶。

           

          19.5.19. 乐乐，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