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又走了,人们多少都有着忐忑,却渐渐被遗忘,慢慢变平静。
三个月以后,一日上午。
“老哥在家吗?”有人在小院外敲门。
“来了。”爷爷牵着林诗歌往门口走去,小黑狗摇着尾巴“汪汪汪”跑在前面。
爷爷打开了小院的门。
门口站着一个地中海老头。
“肖老弟啊,什么风把你刮来了?”爷爷满脸堆笑,一把抱住了老头的肩膀。
两个人很热情地抱在了一起,互相拍着对方的背。
“肖爷爷好。”林诗歌抬头看向地中海老头,乐了,这老头和我的锅盖头有的一拼,不同的只是头发的颜色,我是黄毛,他是白毛,林诗歌傻乎乎地笑着。
爷爷和地中海听到林诗歌的喊声才相互松开。
地中海看向林诗歌,一把抱起了林诗歌,“老哥啊,是啊,有些日子没来了,忙着呢,丫头都长这么高了。”地中海摸了摸林诗歌的脑袋,捏了捏林诗歌的脸。
“外边冷,快进屋去,这天都打霜了,眼见着要下雪了。”爷爷扯着地中海的胳膊往正屋走去。
地中海:“是啊,冷着呢。”
三人走向正屋,小黑狗摇晃着尾巴领路,“汪汪汪”一狗当先。
进了门。
地中海抱着林诗歌坐在了桌子旁边,爷爷也坐下了。
林诗歌坐在地中海的大腿上,被一个不甚熟悉的人抱着,林诗歌很不习惯,滑下了地面,爬上了爷爷的大腿。
桌子中间的火烧得旺旺的,很暖和。
“肖叔,好久不见,最近都忙什么去了啊。”娘亲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茶,放在了地中海面前,茶冒着热气,散发着宜人的清香。
地中海端起茶杯,呡了一小口茶,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侄女,没忙啥,就瞎忙活,今儿来,就是你爹也不知怎么就把那同知大人给得罪了啊?我来提醒一下你们。”
“啊!肖老弟,同知大人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得罪了啊?”爷爷十分困惑地看向地中海。
“啊!肖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那个什么同知大人很好说话啊,笑咪咪的,很和气,那天走的时候,同知大人还一直夸我爹啊?”娘亲茫然,看向地中海。
娘亲走到爷爷身边抱起了林诗歌,娘亲也坐在了桌子旁。
“唉——”地中海直叹气,摇头,“老哥啊,你学问好,人也好,在我们老鼠巷这个地方也能排个头名了,我想着县学只要能有你一个名额,把老哥下派给我们老鼠巷,也是孩子们的福气,唉……老哥,你究竟是咋回事啊?”
爷爷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爷爷,他们没吃着娘亲炒的排骨!”林诗歌声音稚嫩。
爷爷,娘亲,地中海,三人张大了嘴巴,愣住了。
“爷爷,咱家的半两银子你也没给他。”林诗歌坐在娘亲的腿上,漫不经心扯着娘亲的衣领玩着。
“这,这,这——”娘亲结巴了。
爷爷很沉默。
沉默片刻。
地中海说道:“县学的夫子福利也好,公家过年过节的还有银子领。私学并入官学勉强也有个保障。只是老哥你如今把同知大人给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爷爷愈发沉默了。
“是啊!”娘亲直叹气,一脸愁容。
地中海又道:“我找了衙门里的熟人打听,敲定名额那天,有人向县老爷提到了你。说你教的好些孩子文武双全,成绩可圈可点,是个好夫子。”
“那不挺好的吗?”娘亲起身给地中海把茶水添满,重新坐下,看向地中海。
地中海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茶,“咳咳咳….”猛烈咳嗽,伸手使劲扇舌头,烫着了。
“肖老弟,你慢点喝,别呛着了。”爷爷连忙起身拍地中海的背,好一会,地中海才缓过气了。
地中海端起茶杯呡了一小口,说道:“那个同知大人说,你面见长官时,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简直有辱斯文。说你教的学生就会几下简单的拳脚功夫,纯粹花架子,学生背的文章就会三字经。说老哥公私不分,学堂内设孙女的床铺,说你不思育人,心里只有自家孙女,说你学堂内学那下贱之人务农,说老哥简直就是误人子弟,不配为人师表……”
爷爷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但爷爷始终沉默。
“这什么同知大人,他——他,他,太过份了”娘亲红了眼睛看着地中海。
地中海神色黯然,顿了顿,说道:“当时县老爷,脸色立刻变了,怒骂举荐你的人,问他们是不是收了你的银子,那几个帮你说话的人,便没人再敢出声。县老爷当时就把你从候选名单中划了出去。”
“同知大人怎么能这样呢……”娘亲喃喃低语。
林诗歌翻了个白眼,却也并不意外,一群人来的那天没混到饭和银子时,林诗歌就想了太多。
“肖老弟,皇上有旨不是说会有所补偿的吗?你知道是怎么个补法吗?”爷爷问道。
“老哥,私学并入官学原本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皇上圣明也会有所补偿。老哥这么大的宅子,这样多的藏书,评估好了至少也有三千两银子的,有了银子也能养老养这一家老小了。只是有这样的小人在上面·····”话没说完,肖老头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欲言又止。
“唉!”爷爷叹气,“我的宅子还保得住吗?祖上传下来的家产啊,要保不住了吗,老弟啊,实在不行。”爷爷看向林诗歌,“好歹能留住这边这个小院,我们一家子,——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啊。”
地中海:“老哥,我只怕你这个徐家学堂牌匾要不保,宅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老哥啊,你怎么就在那面墙上开了个小门呢,给个理由让那人钻空子了。硬是要把这边的小院也列做教学的范围了,他们不想给老哥活路啊。”
林诗歌,这是我惹的祸,我要流落街头了。林诗歌恨的牙痒痒,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个孩子。林诗歌在心里把那个官老爷家里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个遍。
地中海:“老哥,衙门里虽说我也有几个熟人,但都没啥实权,我只能尽力想办法,也许能保住这边这个小院。那个人打着皇上的大旗,县老爷显然和他穿的也是同一条裤子,我们能怎么办啊?”
爷爷叹了口气说道:“这宅子就算是捐给孩子们上学也没甚关系,只是皇上的圣旨是全民教育,并非全民义务教育。那些没银子上学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娘亲红了眼眶,“是啊,是啊,乐乐,铁柱,狗剩,那些个孩子机灵聪明,家里却穷成那样,官学,这些孩子交不起束脩啊。”
“……”
几个人沉默。
短暂的安静过后。
爷爷:“我这教了一辈子的书,突然不准我教书了,我能干啥啊?”
娘亲:“爹爹,学堂里那些藏书不知道那日里那些官老爷有没有登记在册,现在孩子们还可以随便翻看。入了官学就成了要花银子买的书本,到时候没银子买书的孩子们要怎么办?”
爷爷:“那日,你都看见了,那些人连我们家厨房有几个鸡蛋都恨不得登记在册了,怎么可能没登记。”
娘亲掉下了眼泪。
三个大人一筹莫展。
死一般的寂静,气氛愈发的沉闷。
林诗歌:“娘亲,我可会写字了,我帮你抄书,你不要哭了,我一个人抄不完,我让钱哥哥,杰文哥哥他们帮我抄。”
“哈哈,我家宝宝最厉害了,都会抄书了。”娘亲破涕为笑,摸着林诗歌的脑袋。
爷爷:“抄书,这也是个办法,只是这需要太多的纸墨,得想法子凑银子才行。”
林诗歌:“爷爷,我找钱哥哥要纸墨,钱哥哥最好了,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钱哥哥每天都会给我好多的糖,我不要糖了,钱哥哥会给我好多好多纸墨就好了。”
“肖老弟,不知道抄书是不是来得及?”爷爷看向地中海。
“老哥,全部抄可能怕是来不及,学堂的孩子一起抄可否行得通,会不会又让人抓住小辫子说话。”地中海略显担忧。
爷爷说:“让孩子们都抄好了自己带回家,他们抓不了把柄。”
肖老头,爷爷,娘亲在家里商量事情。
林诗歌很是伤感,我是小孩我能怎么办?就不能让我做个幸福开心的梦吗,梦里还打算让我流落街头。
林诗歌人都不好了,林诗歌从娘亲的怀里滑下地,一脸深沉地来到了沙坑附近。
“嘿嘿嘿”很多人呼喝着,孩子们汗水淋淋,他们在练功,腾挪跳跃,十分的闹腾,有两两对打的,有四五个人打一个人的,黑哥哥在旁边严厉的盯着,踱着步监督。
林诗歌走到黑哥哥身边站着,挡住了黑哥哥移动的步伐,林诗歌寻思:我就站在这碍事,我不说话,我不开心,你们必须得安慰我。
碍手碍脚的林诗歌很快就不得不引起人注意了。
黑哥哥哭笑不得,抱起了林诗歌,问道:“宝宝,这是咋的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黑哥哥,肖爷爷来了,说有人要抢我家的房子,还有我的书本,爷爷,娘亲都哭了,黑哥哥,我不开心。”林诗歌赶紧告状。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抢我家宝宝的房子和书,快告诉哥哥,看我不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他。”小胖墩停下了打斗,跳出战圈,立马跑到了林诗歌身旁。
“是谁,宝宝快告诉我们,我们去打死他。”
“是谁?……”
“……”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你们还记得上回坐轿子来的那些人吗?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官老爷。”林诗歌说道。
“啊——是那个官老爷啊。这——这个,这个——有点不太好揍啊。揍了会不会坐大牢啊?”
“不好揍——”
“…….”
有胆怯的缩了脖子。
有些结巴了。
“我们从后面敲他闷棍套麻袋,他就不知道是谁揍的了,怕什么,敢欺负咱家宝宝,简直不想活了,有谁一起去的?”赵志勇眼神轻蔑,十分吊炸天。
“我、我、我.….”小胖墩两眼放光,不是一般的积极。
“揍人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孙财聚高举着双手。
“我,我,我,我还没打过官老爷,想想就刺激!”龙月容眉飞色舞。
“不能落下我,我功夫最好。”李杰文表情冷酷。
林诗歌看向李杰文,你功夫最好!你丫的刚被赵志勇一掌打趴下,我都看见了。
“我也去,我也去.....”
“算我一个……”
“…….”
有人带头,顿时,一个个胆气直冲云霄,应和声纷纷,手举起老高,唯恐天下不乱。
“胡闹,谁也不许去。”黑哥哥脸一黑,沉声喝道。
有师傅说不准去就不去的孩子吗?林诗歌狐疑地看着黑哥哥,脸上露出促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