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倪裳清楚的听到了恶魔用锤子砸开她脑壳的声音,“咚咚咚……”她的脑壳被砸开了一条缝,她头疼欲裂,她挣扎的想醒过来,“咚!咚!”声音越来越大,梦里的她心想:“脑壳不都被砸开了,怎么还越砸越响了了。”
手机在床头柜上死命的震动起来,倪裳终于在“咚咚”和“嗡嗡”的二重唱里清醒了过来。她摸起电话放在耳边,一个“喂”字还没出口,电话里的河东狮吼刺穿鼓膜直冲脑仁:“快来给老子开门!”
她揉了揉发痒的耳朵,起身去给衣云开门,她这才意识到现实中衣云咚咚的敲门声投射进了梦境,变成了恶鬼的砸脑壳声。“梦,真是神奇”,她自言自语了一句。
衣云把还热乎着的馄饨和咸菜放在茶几上,半是生气半是担忧的质问倪裳:“你手机呢?看看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转念又叫住了想回卧室拿手机的倪裳,抱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向卫生间,让她赶紧洗漱吃早饭。
倪裳撒娇的把后脑勺靠在衣云的肩膀上,反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别生气嘛,刚才我被鬼压床了,怎么都醒不来,没听见你的电话和敲门。对不起哟,小可爱”。
衣云的火气瞬间被浇灭了,她摆正倪裳的身体,正经八百的问她:“又做噩梦了?”衣云点点头,刷牙洗脸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倪裳最近总是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一群恶鬼砸脑壳,就是梦见自己被他们开膛破肚,血肉模糊的瘫在那里。梦的确很神奇,梦中彷佛有两个自己,一个躺在地上任鬼宰割,另一个像无人机似的飘在空中,360度无死角的看到自己被抛开的腹腔,肠子流了一地,胃耷拉在外边,子宫里还在汩汩冒着血,身旁的恶鬼吃一口肠子,喝一口血,表情好似吃到了饕餮大餐。
倪裳晃了晃脑袋,从镜子里看到像木头人一样靠在门框上盯着她的衣云,回手朝她脸上洒了洒水,吓的衣云退后两步。看着回了魂的衣云,她告诉衣云不用担心,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才会有些睡眠瘫痪的反应,休息休息就好了。
衣云半信半疑的陪着倪裳吃完了早饭,催促倪裳赶紧出发的时候,倪裳这才想起来昨天答应了衣云去做头发,她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衣云竟然记在了心里。
开着毛驴载着倪裳来到阮柒的理发店,时间大约是早晨九点半左右,理发店还没开门,衣云给阮柒打了个电话。
阮柒接到衣云的电话时,还在床上睡觉,他挂了电话,翻身抱住身边的人,孙洪扬带着鼻音的从被窝里传来:“谁啊?”
“一个熟人,带了一个新客人到店里来理发”。阮柒亲了亲孙洪扬的耳朵尖,又查看了他头上的伤口,血迹处理干净,已经快结痂了。
“爸爸,爸爸,你快出来看看,吉娃娃是不是死了?”反锁的卧室门外,阮多多边喊边敲门。
阮柒闻声答应了一句:“爸爸穿上衣服就出来,多多要乖呀,先跟奶奶玩一会。”
孙洪扬犹豫着要不要和阮柒一起出去,毕竟两个大男人从一个卧室里出来,外面的那一老一小不知道作何感想。
阮柒看出了孙洪扬的心思,把衣服递给他:“往后要一起走的路还很长,我们总不能这样偷偷摸摸,你我太累,对多多的健康成长也不利。离婚的时候我就跟我妈出柜了,她已经接受。多多还小,慢慢给她解释,小孩子的认知还没被社会固化,况且她从小没见过妈妈,接受起来应该比较快。今天,就勇敢的跨出我们的第一步吧。”阮柒靠过去,亲了亲孙洪扬的额头。
孙洪扬只回答了一个“好”,这个“好”代表他接受了阮柒的所有和全部。
抱着吉娃娃的阮多多第一眼注意的是阮柒脸上的青紫,第二眼才看到跟在阮柒后面出卧室的孙洪扬,她小小的脑壳里信息过载,一下子处理不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僵在那里。
“多多,吉娃娃怎么了?”阮柒极尽温柔的问女儿。
“吉娃娃枯了”。阮多多看着手里的花盆,有些伤心。
吉娃娃是阮多多亲手养的一盆多肉植物,阮多多每天都细心的给它浇水,可能是因为浇水太多吧,吉娃娃涝死了。
“没事的,多多,叔叔再给你买一盆。”孙洪扬也来到了阮多多身边。
“爸爸,你的脸怎么了?叔叔,你昨晚和爸爸一起睡的吗?”阮多多一句话问了两个人。
正在厨房忙活的多多奶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正要出来看看,恰巧听到这句话,她又转身退回了厨房,继续煮面。她转念明白了孙洪扬和阮柒的关系,经历过自己儿子失败的婚姻,对于儿子的性向问题,她无可奈何,也只能听天由命。
“爸爸和叔叔昨晚上街抓坏人了,坏人打伤了爸爸的脸和叔叔的头,爸爸为了表扬叔叔的勇敢,昨晚抱着叔叔睡了一晚。你要是遇见困难的时候也能这么勇敢,爸爸也会抱着你睡。”阮柒耐心的向坐在自己腿上的女儿解释,把孙洪扬头上的伤口指给女儿看。
“叔叔你真棒,亲亲就不疼了。”阮多多撅起小嘴亲了亲孙洪扬的伤疤。“爸爸,多多也要勇敢”,孙洪扬攥起了小拳头。
她自从懂事后就一个人睡,晚上害怕的时候还是想爸爸的怀抱,但爸爸告诉她:“男生和女生不能随便睡在一起,爸爸是男生,多多是女生。”所以,在她的概念里,男生和男生可以睡在一起,她很快接受了爸爸和叔叔睡在一起的事实。
“都快来吃早饭吧,多多一早就吵着来找爸爸,连早饭都没吃。”多多奶奶招呼着沙发上的两个大人一个小孩。
“妈,我和……”阮柒还没说完的话被他母亲打断了。
“我刚都听见了。扬扬,别人家的婆婆都把儿媳妇当自己的半个闺女,你呢,就当我的半个儿子吧。我这一辈子,错过悔过,现在就希望你们过的幸福,外人的话不用管,日子是给自己过的。”阮柒的母亲给孙洪扬盛了一大碗打卤面。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了句:“谢谢妈。”
听着这两声妈,阮柒妈妈心里有着不可言表的五味杂陈,她突然感觉,两个男人在一起过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别扭,只要真心相爱,也可以是其乐融融。
一旁的阮多多人小鬼大,心想:“孙叔叔管奶奶叫妈妈,那他和爸爸一样,都是奶奶的儿子了,那以后,他就是我的亲叔叔了,又多一个人疼我,真好。”
吃完了饭,阮柒换了一件高领毛衣,戴上口罩,开车送孙洪扬回医院照顾爷爷奶奶,他独自去了店里。
阮柒敲了敲皮卡的车窗,衣云和倪裳同时转头看他,倪裳感觉车窗外戴着口罩的金发小帅哥似曾相识,她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跟着倪裳和阮柒走进了他的理发店。理发店并不大,只有三个座位,很特别的是,镜子并不是镶嵌在墙上,而是简单直接的竖在那里,反而有一种随意不羁的潇洒效果。
倪裳选择了最里面的一张镜子,坐在了镜子前的椅子上,把自己想要的造型跟阮柒沟通好之后,衣云才插上话,向两位介绍了彼此。倪裳听到阮柒的名字,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曾在孙洪扬爷爷的病房里见过这位金发小帅哥了。她又看了阮柒一眼,心想:“怪不得一下子没想起来,他这捂住大半张脸的口罩完美遮盖了他的容貌”。
衣云注意到阮柒眼角的红痕和高领毛衣下若隐若现的草莓,她心想:“这货终于有心情去鬼混了?”,她想套一下阮柒的话,故意盘问他今天为什么带着口罩工作,阮柒含糊其辞的说自己花粉过敏,脸上长了斑。
倪裳想起来那天他确实拿着花去看的孙爷爷,就接过了话头:“他前几天确实是拿着花去看的孙爷爷”。倪裳无意间帮阮柒圆了慌。
“你们之前见过?”衣云惊奇于这奇妙的缘分。
“我们的共同好友是孙洪扬,去医院看望孙洪扬爷爷的时候,在病房里碰见过。”倪裳继续把那天的遭遇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包括后面如何抓鸡,如何被抓等等。
阮柒看着镜子中单纯美丽的姑娘,稍微动了恻隐之心,他不忍看她毫无希望的喜欢着孙洪扬,想把实情告诉她。但转念又害怕倪裳四处宣扬,破坏他和孙洪扬刚刚甜蜜起来感情,他那点乍起乍落的恻隐之心不足以支撑他鼓起足够的勇气,冒着千夫所指的危险公开关系,他的心情又恢复了日常的平静。
如果阮柒知道这小小的转念只为他带来了短暂的幸福,却给以后埋下了覆水难收的祸根,他肯定会在此刻不顾一切的将全部告诉实情都告诉倪裳。可惜,这种被称为“如果”的水果还从没在地球种活过。
人心隔肚皮,阮柒心中这一系列的起承转合,倪裳都不知道,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她仍然和理发师阮柒闲聊着,话题大多围绕着孙洪扬和阮多多。
坐在一旁的衣云完全忽略了两人的对话,她貌似是在玩手机,其实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深度思考中。因为“共同好友”这四个字迅速抓住了她敏锐的神经,她的大脑飞速转了起来,企图从倪裳和阮柒真真假假的对话中理清阮柒和孙洪扬的关系:“阮柒是gay,孙洪扬和阮柒又是好友,这个好友到底是怎么个‘好’法?是同学?车友?书友?还是……恋人?”。倪裳打了个寒噤,她被脑中蹦出的“恋人”两字吓了一跳,她顺着自己的脑洞继续想下去:“如果孙洪扬和阮柒是恋人,那孙洪扬肯定是个gay。倪裳该怎么办?!她要一直在机场等一艘永远也驶不来的船吗?”
想到这里,衣云心急如焚,她要问清楚阮柒和孙洪扬的关系,现在,马上,一秒都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