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颜色为红色,颜代指脸庞;古代女性多擦拭胭脂在脸颊两侧,远远看去如飞起两朵酡红云彩,所以称女子为红颜。
红颜祸水论自古便有,绝代佳人在文人墨客的想象里柳叶眉桃花眼,搔首弄姿使劲浑身解数,勾的君王从此不早朝。
有赞同便有反对,唐代诗人罗隐正是红颜祸水论反对派的扛把子。
历来咏红颜的诗篇,易从感慨美色误国的角度出发,劝解封建统治者不要沉溺骄奢淫逸——统治者们注意了,红颜皆祸水,鲜活的例子摆在你们面前。
夏妹喜至爱裂帛声,商妲己致比干身亡,周褒姒烽火戏诸侯。美女国之咎也,不要沉溺红颜,直到亡国再悔之晚矣!
罗隐嗤之以鼻,用诗作《西施》予以回击。
《西施》
唐·罗隐
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
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吴王夫差胸中没有一捧复仇的火焰,大可极尽享受之能事。纵使西施不曾被勾践奉至吴国,姑苏台下少不得泛舟采莲,馆娃宫内免不了曼舞笙歌。
这厢吴王醉眼朦胧,对上卧薪尝胆的勾践,精兵强将的越军岂有不败之理?
若西施是倾覆吴国的罪魁祸首,那么后来越国的灭亡,由应该怪罪到谁的头上?莫非励精图治,国力强盛是谏臣明君的功劳,滥用刑罚,生灵涂炭的罪过就尽数归属于某一个女人身上?
不论古今,无问中外,大业毁灭,都是从女子开始的。
君不见长着张倾国倾城尤物脸的海伦,战争之火因她持续燃烧了十年;杨贵妃被唐玄宗爱的如痴如醉,安史之乱后只落得马嵬坡下的悲情;潘妃与萧宝卷在皇宫内大肆欢娱时,也没意料到自己会落得死于叛乱的结局。
表面看来,仿佛是为红颜祸水错铸千古之恨的憾事。实则不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英豪们心如明镜,因战争获取的利益隐藏在佳人这一借口下,女人们负责承担男人们的贪欲,以及为贪欲造成的后果埋单。
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烽烟在大好锦绣河山中缓缓燃起,入目皆是兵马厮杀,将士们的血液汩汩流淌着,由身下无声无息的汇成血河,他们怒目圆睁,仿佛对乱世发出无声的控诉。
英雄也有末路时,楚霸王项羽败于自己的刚愎自用,纠缠小姨子息妫的蔡侯败于自己的淫欲。英雄是不能有任何缺陷的,世人见不得他们恃才傲物,固步自封。
他们不解,也不能接受豪杰之堕落,只得将责任一把推到红颜肩头,编成令人惋惜的情之悲歌。于是英雄保全了形象,世人得到了安慰,皆大欢喜。
但红颜何其无辜!
宣称为绝代佳人发起的战争结束了——只要战争碰撞上绝色女子,那么这场滔天大祸必定是因她而乱。
双方达到政治,经济,领土目的方停手,给这片焦土喘息的时机,再任由后人揣测,将佳人变为茶余饭后的香艳谈资。
家国兴亡,自有定数。王朝更迭的根源乃专制主义制度,长时期的权力高度集中会使得分配不均,阶级固化。
看不到希望的底层人民揭竿而起,打败前朝利益集团,将大量生产资料进行重新分配,形成新的利益集团。
黄金时光只有几十年,振长策而御宇内的太平盛世如期而至后,开国勋贵联合地方豪强便会结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缓慢吞噬流动鲜活的空气。
既得利益不断减少,如此继续积累矛盾,为下一次大规模起义埋下伏笔,周而复始。
历史的兴衰自有其规律,并不是一个女子可以左右的。
特洛伊兵败,希腊军队最关注的是特洛伊的财宝,而不是美女海伦的行踪;安史之乱,乱的是唐中央政府和地方割据势力的矛盾斗争,而不是翡翠衾寒谁与共。
萧衍砍下萧宝卷的头颅,为的是皇帝毒死他的哥哥萧懿,而不是潘玉儿玉足踏过的金莲。
世人凭借红颜即祸水论说服自己,本能将责任推给女裙钗。却忘记那个盔甲齐整,于白浪尽头桴鼓亲操的梁红玉。
那个吟诗作赋,操刀《东征赋》的班昭;那个正明助思,众妙扶识的上官婉儿。她们非但不是庸脂俗粉,甚至为国,为家,为历史做出的贡献是旁人无可比拟的。
幸好还有人为红颜发声,如诗人罗隐,如下面这首《帝幸蜀》。
《帝幸蜀》
唐·罗隐
马嵬山色翠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
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怨杨妃。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