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太已经26天不吃东西了,半个月前还依靠输送营养液来维持。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大限地来临,示意儿女们停止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待着命运。
探望的人群排到了大门口,人山人海。作为村长的五儿子意识到对疫情防控的影响,和二儿子一起含泪劝退一众人群,仅留下几个母亲的挚友在门内守候。
三奶奶收敛了以往的唠叨,静静坐在吴老太太身边,抓住她的手安慰道:“老姐姐,放宽心,会过去的。”
秀莲奶奶也安慰着:“是的,吴大娘身体好着呢!上岁数都会有点小毛病,不碍事的。”
秀珍奶奶说:“刘神医马上到了,几副药下去就好了。”
其她老人也都随声附和着,可吴老太太的气息潘若游丝,只见她胸部起伏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帘一掀,一个长衫圆帽雪白胡子的老人走了进来,见到他走进来众人都起身示意,他与各位点头打过招呼,四平八稳地走到老人身边,打开行囊取出毛巾擦干手掌,一边把着脉一边说着:“老嫂子好像是28年生人吧?”
二儿子回答道:“阴历1928年四月十七,阳历6月4日,那天正好是皇姑屯事件。由于是国难日,家母从不在当天过寿,都是错后一周。” 吴老太太点着头,所有人眼光都看向了头发及胡子雪白的刘爷爷。
刘爷爷眼睛闭上,厚厚的镜片映射出眼角褶皱的纹路,右手依然搭在吴老太太的左手上,左手向上,大拇指指尖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关节处游弋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但未见发出任何声音。
约莫过了两分钟的样子,刘爷爷眼睛忽地睁开了,他伸出手稳了一下头上黑色的圆帽,脸上还是那样平静,对着吴老太太说道:“94高寿,已经是这几个村里的老寿星了啊!”
说到这儿的时候,吴老太太那褶皱的脸上舒展开来,松弛的脸蛋向两边拉开,眼睛里露出亮光,眼睛依旧闭着。
刘爷爷脸上浅浅地掠过一丝丝浮动,他掏出针囊,取出长针,在吴老太太的头上和身上刺了数针,施针的时候脸上表情更严肃了。眉心那道川字纹深深地陷了下去。
他那种冷冷的表情让人感觉无论生老病死都和他无关,医的好是他医术精湛,医不好则是上天的安排,他医不好的别人一定也医不好。
说来也神奇,片刻后吴老太太的眼睛睁开了。气息也顺了起来。吴老太太活动了一下手臂,身边的人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谢谢刘先生了!”吴老太太说着。边说边挣扎着做起来。四女儿和六女儿急忙搀扶着她的胳膊,在墙边垫上一个枕头,老太太安稳的靠在枕头上,闺女一边一个,在两侧守着。
刘爷爷双手作揖,拿上行囊往门外走去,二儿子和五儿子随后也跟了出去......
窗外一阵耳语后,两个儿子走了进来,老太太眼神扫过两个儿子那憔悴又眼神游离的脸庞,气氛凝固了半分钟,二儿子首先打破了尴尬,笑着说:“娘,刘大爷说了,您没啥事,好生休养几天就可以了。”
老太太一声苦笑,向两个人招手说道:“来,老二,老五,你们都坐下。”
二儿子五儿子搬过椅子面对着老太太坐下,知道老太太要训话,女儿和儿子们都严肃了起来。
“我出生那年啊,正好是皇姑屯事件,我的父亲从东北赶回来,和爆炸的那台列车就差一个小时,算是死里托生。” 老太太这是在回忆往事啊,儿女们的眼睛全都盯着老太太,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继续说道:“一家人为了父亲的死里逃生和新生命的诞生而欣喜,同时也为中华民族的前途而担忧,爷爷给我起名佑华,之中包含了对中华民族前途的期望,也表达出对我的爱。”
“生逢乱世,内有军阀混战,外有倭寇入侵,我的父亲被迫成为军人,我们整日在饥寒交迫中渡日。”
“一开始还能收到父亲发来的资金,供一家人开销,可卢沟桥事变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爷爷曾为私塾教师,不得已卖画为生。”吴老太太的眼神看着前方,若有所思,仿佛再回忆当年的岁月。
卢沟桥事变后没几个月,鬼子就占领了河北,到处是残垣断壁。一家人沦为了亡国奴。她亲眼见到了侵略者的恶劣行径,烧杀抢掠,村庄大都被清洗一空。一家人被迫藏在地窖下边,就靠几个哥哥轮流爬出去弄点野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