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年华

        她是我过去的一位笔友,一位国企的白领。她有着不俗的容颜,稳定安逸的工作,不菲的收入,更重要的是有个稳定温馨的家庭。可是同她闲聊的时候,她过多的是抱怨和指责。            “我对未来已经绝望了!真的。”那天下午她到我这来,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却使我如坠五里雾。如果是别人说出来或许我还相信,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足足呆了十分钟。这就是以前和我大谈文学与人生的女孩吗?            细打量,从她的身上我看不出一点过去的影子,那个曾经对自己充满自信,对生活充满憧憬的女孩,那个纯朴自然而又开朗大方的女孩,此刻正颦眉颔首,庸懒地偎在沙发上。今年最流行的棕黄色卷发从她清秀的颊旁恰到好处地划下,高高的高跟鞋上面,是一身颀长摩登的服饰。

        整个午后,我几乎都浸淫在她喋喋不的抱怨中。她的话反反复复,如泣如诉,使我怀疑她是以祥林嫂的姿态来和我谈话。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一堆被丢弃的垃圾。”这是她对工作绝望的肺腑之言。她的工作比较闲散,每天的工作无非是接接电话,把领导的要求上情下达,然后就枯坐在办公室。有时候实在太郁闷了可以上上网,聊聊天,或是煲电话粥;当然也可以看报纸,但文字稍需斟酌思考的她看不了,她不爱动脑子,最爱看的就是晚报或是晨报上的奇闻轶事,花边新闻;杂志也可以看,但必须是时尚的那种,小资一点的,扇情一点的,可每次看过总难免暗自神伤。总之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匆匆忙忙地来上班,又匆匆忙忙地回家,究竟做了些什么,自己终于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是又挨过了一天。

        “我看将来我也没什么发展了,好在再混几年就可以退休了。”我凄然地望着她,她不过才三十刚出头。我劝她可以试着学点东西,可以在工作上主动一点。她则告诉我,她什么也不想学,从她上大学的那一天起其实就没学过什么,再说了以她现在的文凭,完全可以受用终身;工作积极也是没有用的,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再努力也是白搭。她一副玩世不恭的鄙夷。

        “我只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女儿的身上。”她喟然长叹。她有一个四五岁健康可爱的女儿,她的丈夫是一个单位的普通干部,应该说这样的家庭是比较美满幸福的。可在她的诉说中,这也成为一个不幸。她丈夫挣得工资不多,尽管稳定,但离她的要求相差太远,她尤其不能忍受的是她丈夫那种安贫乐道的生活态度。

        “我希望自己有一部车,特别是送女儿上幼儿园挤公交车的时候。”为了给女儿创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她把女儿送到离家较远的一所幼儿园,每天不辞辛苦地接送,她想让孩子有一个好的未来,至少不像她这样。但是她丈夫和她挣的工资根本就不能满足她买车的需求,更何况她还想换一个大一点,离好一点的学校近一点的房子。她威胁丈夫跳槽或是兼职,开始和丈夫无休至地争吵、冷战。我问她,她可以发挥她的特长,比如给杂志或是报纸写点稿子,既可充实自我,又可以增加收入。她以前可是一个文笔很好的写手。那有什么用呢?杯水车薪,更何况哪有时间呀?她这样一说好像在诘问我一般,仿佛是我说的不切合实际似的。

        匆匆又忙忙,朝朝又暮暮,为了女儿的未来她说她甘愿付出一切,可女儿又使她感到疲惫,她无法满足培养一个孩子要付出的金钱和辛劳,她说每天晚上收拾完家务自己都感到精疲力竭。

        没有生存的目标,就如没有思想的蝼蚁,从一个起点爬向另一个并不遥远的必然的终点。如果有目标而不行动,就像那个知道山外美景的人,倦怠于长路迢迢,将永世痛苦地居于深山。没有目标,没有行动,会无虑地生活;没有目标,有行动,会充实地生活;有目标,有行动,会幸福地生活;有目标,没有行动,会怎样地生活?

        一声叹息,她踱出了房门,我听见她高跟鞋踏着地板的声音,消散在走廊的尽头,我想消散的还有她不可追回的花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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