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恁没找李拔牙?”高大妮八字眉挑得老高,一脸诧异地问。张老师仰脖干掉一盅酒,瞬间脸红了,他讷讷说,见了,我那学生,李,拔牙。”
“他就没给你看看?”高大妮又问,我在桌子底下抬脚碰了一下高大妮的高根鞋,个傻婆娘却像没事人一样。
“李拔牙说没空,要我下周二再来。”张老师叹了口气:“他还说,科室主任等他去云水湖钓鱼!”
“老师大老远来,怎么就不给加个号?”高大妮不满地说,我咬着牙恶狠狠瞪着高大妮,都说女人胸大无脑,一点儿不冤枉。高大妮显然被我的目光吓着了,她粲然一笑,问,嫌我多话?我哪句说多了?
哎,你帮我问问,市里混得好的同学都有谁?我听说徐同学在市府办,你和他有联系吗?张老师问。
我靠,在张老师眼里,我还是个“哎”,我估计张老师已记不起我的名字。事实上,我是与徐同学为数不多有联系的同学之一,但平时,我从不会主动打电话找他!
“老师,您找徐同学有要紧事儿?”我望着张老师浑浊的三角眼,问道。
“也没啥,就是师生之间,加强联系!”张老师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年夏天,我背上五十斤土豆,气喘吁吁走在柳镇酷热的大街上,白晃晃的麻石icon路面懒洋洋睡在我泡沫拖鞋下面,滚烫的汗水迷住了我的双眼。在我身后,跟着的是珠圆玉润的高大妮,她手里正甩着根柳条子,像地主婆驱赶牲口一样,我能想像出她嘴角儿高挑着胜利者的骄笑。
我在柳镇最繁华的椿树街,一处批发站停下来,高大妮手指着旁边的侧门,说,后面有个小院,背进去,放到荫凉的地方,井里有凉水,自己汲,渴了喝几口解暑,热了冲个凉也行!
“那要是饿了呢?”我咬牙切齿地问。
“饿了?饿了,吃井里的小虫,嘻嘻!”高大妮拿手帕擦一把脸上的汗,说:“这个,你懂得。”
这个梗出自《井底之蛙》的文章,死妮子,是在暗讽我如同井底之蛙不是?等着吧,千万别犯我手里,假以时日,高大妮,有你好看!
我在高大妮舅舅批发站的后院,汲了桶凉水,“咕咚咕咚”专往五腑六脏极渴处浇,清凉的井水丝丝缕缕沁入心脾,我望着水面上一脸茫然的青春少年,心里不禁惆怅,此生蹉跎,转眼不复少年,问云烟过尽,何处青山?
在我淡忘了高大妮的那个秋天,村子里来了收山楂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个小姑娘,小姑娘推着一辆篮色的女式坤车,白色学生装,青裤子、白球鞋,出现在我家门前的柳树下。
来买俺家山楂的竟是高大妮和她的舅舅,我记得那一年,我家小河边生长着五棵山楂树,摘下了十几蛇皮袋果实,高大妮大舅和我表叔熟,我表叔牵线,二毛五一斤,他们买下了俺家的红山楂!
我正从东屋朝大门外走,与高大妮迎了个正着,她鄙夷不屑地望了我一眼,说,大舅,这家人的山楂咱不收了!
好端端的,谈好了的,咋就说不收就不收了呢?高大妮的大舅诧异地问。
高大妮指着大门口呲牙咧嘴往外搬山楂的我说,恁就看他家儿子,狼眼竖眉,脑袋后边有反骨,一看就不是个物儿。
一千多斤山楂,从东屋搬出小院,累得我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要就不要了,玩呢?我心里冒烟,眼里出火,真想翻个滚儿,摇身变作吊额白睛大老虎,一口把一肚子坏水的高大妮吞下去。
表叔尴尬地笑了笑,对我说,大妮不想要,咱也没办法,小二,搬回去吧!
挨千刀的高大妮,最毒莫过高大妮,我诅咒她一辈子找不到男人。男人,她也配?我呸!高大妮,只配嫁头叫驴!
父亲挑一担饲料回来的时候,表叔和舅舅正准备离开,父亲见了高大妮,很高兴地说,这闺女俺熟,在集上买俺家五十斤土豆,小车送不行,还非逼俺小二背家去,哈哈哈!
恁这大爷好说话!高大妮说,大爷,恁家又卖土豆,又有山楂,恁家真富!就这房子破了点儿!
过了年春上推倒了重盖,红砖红瓦,怎么样,闺女,来俺家当儿媳妇儿?父亲口无遮拦,对高大妮说道。
我才不屑要呢!我坐在台阶上冷冷地说。小子,美得你,你想当癞蛤蟆,可没人愿做白天鹅,省省吧!想都多余!高大妮说!
高大妮呼闪着长睫毛,思考片刻说,我突然又改主意了,这家大爷人品不错,小子,恁家山楂俺决定收了,再搬回来吧!
高大妮笑吟吟地注视着我,那一刻,我气得直想吐血!
在市里开小店的第六个年头,那年的冬天,我娶了自诩唐朝美女的高大妮。
寒来暑往,凑合着又过了几年,突然在某个五一节的早晨,高大妮说,她想去观音山上上香,问我陪不陪她?我问,谁看店呢?高大妮说,你少操这闲心,是你该赚的跑都跑不掉,不是你该得的求也求不来。今天放天假,我去观音奶奶那儿求个签,问问什么时候生儿子。你忒么不上心,你妈还着急呢?整天盘问我,想吃酸还是想吃辣?我都想找个地缝穿进去!
高大妮在镜子面前,花一个钟头的时间,把自己那张胖嘟嘟的脸画成了杨贵妃icon,她冲镜子臭美了三分钟,笑出一口大板牙!
高大妮转过身子问我,你老婆这妆容咋样?
虽说与沉鱼落雁不搭边儿,要是穿越到唐朝,估计能看!我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