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赋》第326章、附骨疽

乾隆看到永琪醒来,惊喜万分,好似放下千斤重担一般,感慨道:“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你终于醒了!”
祖宗保佑?永琪想起梦中所见的历代先祖灵位,却不像是在保佑他。
乾隆弯腰,向永琪探问:“永琪,你清醒吗?认得朕吗?”
永琪努力回忆,他记得,他应该是在随圣驾骑马才对,如今却躺在这里,额头上包扎住了,浑身酸痛。
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一点都想不起来,忙用胳膊撑着自己坐起,向乾隆拜道:“儿臣又让皇阿玛操心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这是哪里?”
乾隆担忧地告知道:“你骑着马就昏倒了,摔到了头,朕担心极了,就近带你来了密云行宫,好让太医诊治。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密云?真的是密云……”永琪想起方才梦中的先祖之灵位,所见到的碧彤、嬿翎、幽漾,皆是已故之人,而梦中的相见之处正是密云。
其中预兆,永琪心中已经凉了三分了。
乾隆不解地问:“密云怎么了?”
“皇阿玛……”永琪只怕未来会让乾隆失望,有些于心不忍地对乾隆说:“皇阿玛不要太过于牵挂儿臣,也不要如此倚重儿臣,也许……儿臣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站在床边不远处的胡嫱,一听此语,心如刀绞。
乾隆登时也变了脸色,瞪着眼睛,责备道:“不许胡说!你哪里不舒服,就赶紧都说出来,朕让整个太医院为你会诊,再不济,朕还可以为你张榜招天下名医!哪里说这些丧气的话?”
永琪见乾隆对自己如此用心,更加心伤,身为人子,这样说实在是不孝至极,于是又勉强笑道:“儿臣知错,不该在皇阿玛面前这么说。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过是自己心里想得罢了!”
乾隆肚子里的疑问更多了,又问太医们:“荣王的病到底如何?”
太医们你看我,我看你,以左院判吴谨为首,向乾隆奏道:“皇上,太后也让人来问了几次了,不如到外面去,臣等也向太后和皇上一起说说荣王的病情。”
乾隆点点头,站起看到了胡嫱,也不知懿泽在何处,他此刻没有心思多问,就走到胡嫱面前,交待道:“好生伺候着,若有什么情况,就立刻告诉朕。”
胡嫱行礼答道:“是。”
胡嫱本想问永琪几句话,却感到永琪很没精神,于是又扶他躺下。
永琪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又睡去。
胡嫱便来到门边,听着外间的动静。
太后就在外间坐着,令皇贵妃也坐在一旁,庆贵妃、舒妃、颖妃、豫妃、容嫔、永贵人、宁常在、新常在都侍立在太后和皇贵妃身后。
此外,永珹、孟冬、永璇、永瑆、琅玦、福隆安、绵恩等,满满地站了一屋子,都在这里等消息。
乾隆落座,众御医都到乾隆等面前行礼,仍是吴谨禀报:“启禀皇上、太后,荣郡王的额头着实摔得不轻,但既已醒来,应无大碍。如今最要紧的是,王爷患上了附骨疽,患病恐怕已经时日不浅了。”
乾隆大吃一惊,问:“既然早就得了这病,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回皇上,论理说,荣王自己应该有所察觉才对,不当拖至这般地步。大约是因为此病好发于腿上,恰巧荣王前些日子不慎跌伤了腿,外伤一叶障目,难免混淆视听。且此病初得时,只觉寒热往来,好似偶感风寒一般,极容易被那些经验不足的年轻医者误诊。”吴谨说着这话,目光的余光扫过王振文,一副不屑之态。
王振文心知肚明,同为医者,吴谨不可能看不出永琪腿上的附骨疽是被曾外治过的,今日偏要这么说,王振文也只能当做是自己医术不精了。
乾隆此刻的心思都在永琪眼前的病情上,无暇顾及别的,忙问:“那如今可好治得?”
吴谨见乾隆如此上心,也只敢往好处讲,答道:“回皇上,拖到如今去治,恐怕有些费力,但假以时日调养,也还是治得了的。”
乾隆听说能治,才稍稍放下心来。
令皇贵妃也一副担忧的模样,问道:“荣王年纪轻轻,怎么会得了这个病呢?这要多少时日才能痊愈?”
吴谨从王振文手中拿过医案,道:“启禀皇上、太后、皇贵妃,荣王这病,起于寒湿侵袭之故。王爷勤勉好学,难免用功过度,比如夜间外出观天象,又不注重保暖,便容易受寒,且早年常用冷水沐浴,寒邪之气自然趁虚而入。又因王爷习练骑射时伤了腿,寒邪之气更容易在腿上发作,而后未曾及时调养,邪气自外入内,以至于深入筋骨。这病怕寒,因此今年一冬是最要紧的,若调养得好,到明年春上,或可望痊愈。”
“用功过度,又受寒湿侵袭。”乾隆摇头叹气,哀叹连连,向太后道:“朕记得,十三皇叔从好像曾患过相似的病,有这回事吗?”
太后回忆了一阵,摇了摇头,道:“具体是怎么样的病,哀家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哀家只记得,先皇当年为十三爷的病,也是极用心的。”
乾隆又忙问:“十三皇叔那病后来治好了吗?”
太后自然知道,乾隆从来不关心什么十三皇叔,他关心的是这个病医治的结果。
太后便回忆着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治好了。”
乾隆点点头,又问吴谨等人:“这病,会常使他如今日这般突然昏倒吗?”
吴谨答道:“回皇上,此病易使人寒热交作、筋骨疼痛,因此精神倦怠,但还不至于昏迷。这病起于寒湿,也最忌寒湿,王爷会昏倒,多半是因为前日在热河赛马时,落水又吹风,受了寒。臣方才问过胡格格,格格说,王爷确实是在前日落水后感到些许不适的,但都当做了一般风寒,就自行吃了两剂治风寒的药。药不对症,发病自然更重,这病本应多休息才好,可偏偏骑马奔波大半日,旅途劳顿,精神支持不住,才昏了过去。”
令皇贵妃听了,怜悯之情顿生,向乾隆道:“可怜的永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患了最忌寒湿之病,怎么偏偏就落水了呢?恰巧又是关外,风那么大,能不严重吗?”
乾隆忽然想起,永琪赛马回来浑身尽湿时,胡嫱紧张的模样,以及永琪今日沮丧之态,琢磨着永琪、胡嫱等人此前未必不知道此病,可能只是不想对外讲罢了。
进一步去猜,若荣王府的人知道,外面的人也就有可能知道,说不定就是专挑永琪忌讳之处下手,那么推永琪落水之人为的绝非赛马的得胜名次,而多半是要谋害永琪的性命。
想到此,乾隆觉得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傅恒,把昨天记名的那些骑手都给朕抓起来,朕要挨个审问,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害朕的儿子!”
“皇上息怒,皇上请三思。”傅恒向乾隆俯身拜劝,却没敢动。
太后笑道:“皇帝,那里头多是满蒙亲王贝勒,怎么好说抓就抓?”
绵恩突然跪下,向乾隆道:“禀皇玛父,孙儿知道推五叔落水的人是谁。”
乾隆再次吃了一惊,问:“你说什么?”
绵恩拱手行礼,答道:“皇玛父恕罪,孙儿早知此事,前日在热河行宫万树园未能明言,是因当着蒙古王公的面,不愿家丑外扬。因为这袭击五叔的人,乃是自家亲眷。”
乾隆忙催问:“你都知道些什么,赶快详尽地说来!”
绵恩答道:“回皇玛父,孙儿昨日在赛马行程中,曾亲眼目睹一人将另一人推入河中,只是大家着装一致,孙儿看到的又都是背影,当时并没有看出来落水者是五叔。孙儿觉得,那么浅的水也出不了人命,又急于夺得名次,就没有理会落水之事,但在跨过河之后,却追上了那个推五叔的人,认出了是谁。那人后来越跑越慢,并不在获胜的三十六人之内。”
福隆安听了,忍不住插嘴道:“皇阿玛,这人实在狡猾!大家都以为,能跑得过荣王的人必然是诈马高手,他却在作案后故意落后,以为这样就查不到他!如此更可见他确有害人之心,其心可诛!”
乾隆也十分震怒,道:“真是欲盖弥彰!快说,他到底是谁?”
绵恩抬头看了一眼福隆安,又低下头,不敢十分大声,答道:“他是四姑父的表弟、舒妃娘娘的侄子,侍卫渥西珲。”
福隆安愣了一下,舒妃更是吃了一惊。
乾隆也似有疑虑,又问:“你与渥西珲应该不熟吧?擦肩而过地看一眼,认得准吗?”
绵恩答道:“孙儿的确没见过他几次,但在赛马起步前,点名时我俩恰巧相邻。大家外面着装虽一致,里衣却是不同的。当时,孙儿看到他里面裤子的花样很是新奇别致,就多看了几眼,后来跨河追上后又看到一眼,是不会认错的!”
“朕信得过你。”乾隆点点头,问福隆安:“你知道渥西珲现在何处?”
福隆安方才那股冲劲早就不见了,弱弱地答了句:“应该……应该随护卫队列在外面吧……”
乾隆吩咐陈进忠道:“去把他叫过来。”
令皇贵妃、庆贵妃、永贵人等都斜眼看舒妃,舒妃两手相握,攥紧手帕,不敢看任何人。
太后只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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