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阳明哲学」有感

王阳明是我国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做到了中国古人对于知识分子的要求「三不朽」,这三不朽就是指所谓的立德、立功、立言。是儒生心目中的圣人!

严格意义上,在传统文化教育成长的我們现在所有校友都是儒生,所以直到今天,我等认为儒学的生命力仍然是非常旺盛的。山东曲阜孕育了孔子,成就了儒学,曲阜是我們所有华夏儿女心中的圣地所在。




那我們先从儒学的起源开始谈起,儒学起源于殷周更姓易代的时期。商朝灭亡了以后,周朝取而代之,周公开始制礼作樂。制礼作樂的目的是重建和稳定社会秩序,因为刚刚经历过战争,殷商被推翻,周朝建立了,需要让大家感受到整个国家的秩序恢复稳定了,所以周公旦开始制礼作樂。

他因继袭了殷商的制度,咱们在读「论语」的时候有读过一句:“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讲的就是这段历史。而儒家早期的礼樂文化叫作「不足以进取,但能守成」,它容易让社会稳定。孔子认为自己学习的东西都是从周公那儿来的,所以孔子晚年的时候感慨说:“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所以,周公应该算是儒家的起源。




孔子是文化的集大成者,一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孔子最重要的作用是他在晚年的时候发挥的。早年间,孔子其实一直致力于自己的仕途,他还试图去做一些事。但是,后来他发现没什么好做的了,只好带着自己的学生周游列国。这一路上,孔子遵从着两个非常重要的原则,这两个原则是儒家得以创立的原因。第一个叫作「述而不作」,第二个叫作「有教无类」。「有教无类」是开门办学,谁都可以来上学,「自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述而不作」保持了开放、包容,他没有自己制定一套儒家的规范,而是把早期儒家的种种文化资产重新整理,然后保存了下来,所以儒学应该算是孔子在晚年的时候开创的。

孔子在公元前479年去世,然后孔门的弟子开始「一花开五叶」。重要的五支分別是子贡、有若、曾子、子夏、子游。最重要的一支当然是子贡,子贡一直努力的在政治和经济领域做贡献,所以在学术上没有太大的作为。另外一支就是曾子,孔子曾经评论曾子「参也鲁」,说曾参这个人不聪明,但是曾子这个人特别用功,所以曾子教育了孔子的孙子子思,而子思又教育了孟子,孟子影响陆象山,陆象山影响王阳明、这是一条脉络。

这样疏理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回归到一个真实的儒学当中,看到儒学给每一个人的心灵带来的影响和变化;不希望把儒学神化、教条化,而是希望儒学能够跟我們的生活结合在一起,成为中国人特有的文化素养以及如何寻找修炼之道。

因为理学居于庙堂之上,民间总有一股暗流和官学对抗,从秦朝、汉朝开始都是这样。这个时候民间开始趋于心学,因为心学活泼,而理学规范、死板。所以民间出现了陈献章。陈献章有一个著名的学生叫湛若水,湛若水有一个好朋友叫王阳明,这一派人开始在明朝受到了广泛的欢迎。




王阳明的道统脉络,王阳明认为自己继承的是孟子的道统,而在这中间起到桥梁过渡作用的是陆九渊。




王阳明一辈子就做两件事:前半生,破山中贼;后半生,破心中贼。他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在事功方面有一些建树、打一些胜仗很容易,但是能够克己复礼,让自己的内心始终保持光明的状态,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阳明最大的学术成就是「知行合一」。到底是知先行后,还是知后行先?王阳明说「知行合一」。真知就是笃行,能够笃行就代表真知,这两个是一件事。然后「心即理」、「致良知」,还有「万物一体之仁」,这是王阳明的主要学术成就。




王阳明心学有两个危险的地方。第一个危险的地方就在于,如果这个人把自己的习气当做是良知,那就糟了。就是他会以为这是从我的心来的,我是按照这个心来做的,那有什么不对呢?就好像我们很多人讲的,为什么不能够做自己呢?你就说出来好啦。你觉得自己过得非常洒脱,但实际上你伤害了很多其他的人,你的那个感觉并不是遵从良知而来,而是一种欲望。如果良知被情识所替代,就会使这个人活得特别的自私、庸俗、放荡。然后第二种危险,就是如果这个人太过高妙,他觉得这一切事物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我的心看待这个东西的方法,所以他有可能会走出世一路,然后逐渐走入玄学,变成虚玄而荡。所以这两者之间是特别难以把握的,因此功夫指点就变得特别的重要。王阳明经常强调说,我这个东西啊,是有一点真骨血在。就是他得了孔孟的精髓的,他要把孔孟这点精髓好好地保护着。心学对于王阳明这样的人来讲是好的,因为他天分很高、根基很深,所以他能够恰到好处地把握心学。那为什么儒学传下来,很少有人能够把中庸之道把握得很好呢?就在于这个根基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王阳明的思想其实受到了很多儒家、道家的影响,在后期慢慢地我們有时感到变成玄而又玄的一个东西,说「只要在心上下功夫,现实生活当中不做都行」,所以后来也有好多反对王阳明的学派。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人人心中自有仲尼。读「王阳明哲学」一书,才能清晰的认知王阳明。




一、王阳明思想的核心

王阳明的核心思想是「致良知」和「知行合一」。

《大学》里这样说:一个人教育的出发点是「格物」和「致知」。朱熹解读为:穷究事物道理,致使知性通达至极。




致良知

王阳明的「良知」,并不是我們平常认为的「闻见之知」,而是「德性之知」,那么「闻见之知」和「德性之知」有什么样的区别和联系呢?

所谓「德性之知」,即是发于性体之知,也就是我們所期望的「知爱知敬、知是知非,当恻隐自然恻隐,当羞愧自然羞愧」之知。这种「知」发自于人的本心,并不是依靠见闻就能获得的。我记得王阳明在「传习录」中提到,良知不由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因为「致良知」的本义,就是要将良知的天理扩展推介出来,实践到万事万物之中。而为了达到对事物的真知,我們内心的良知会发出命令,让我們去见、去闻、去求知、去习能,这全是良知要求我们去做的。而且致良知,并不是凭空可以「致」得的,必须落在实事上,才能致知以格物,离了实事则知亦不能「致」。这也就是「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

知行合一

王阳明在龙场悟道次年,主讲贵阳书院,开始提出「知行合一」之说,但最初学生并不真正理解知行合一的宗旨。

「知行本体」即是良知本体,也是心体。知行本体原本是一体的,它之所以不合一,是因为被私欲所遮蔽,所以必须有「致」的功夫使其合二为一。




王阳明在《传习录》中指出: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圣学只是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件事。也就是说当我们心知善恶时,便已好此善、恶此恶了,这时「知是行之始」,当我们知善恶,并把其具体到实践中去,所以「行是始之成」。这时的行,已由内而形诸于外,内外通而合一。总之,知得真切,知得笃实,便是行;行得明觉,行得精察,便是知。知的过程与行的过程是相终始的。

王阳明解《大学》「致知」为「致良知」。王阳明认为,「良知」不但知是知非,知善知恶,这是人人具有,是一种不假外力的内在力量。「致良知」就是讲良知实践在行动上去,这与朱熹「向外物求道理」截然不同。「致良知」其实就是在实际行动中实现良知,也就是知行合一,并不是被大家误读的,只是抽象思维,只一味地想,而不动手去做。

也就是说「致良知」与「知行合一」是相伴相生的存在。就好比我們知道孝顺父母是正确的事情,是我們的良知。在我们老王家,表现在实际行动中,就是经常到父母处,听听老母亲的唠叨,发自内心的解决老娘的需求;听老爹讲讲家族历史,分析了解老人过去的经历,倾听老人的诉求......真正的让他們幸福安享晚年!




二、王阳明思想的演变与发展

王阳明从小聪慧过人,胸襟眼界更是远超凡人。当时士子求学,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加官进爵,似乎都缺了些脱胎换骨,超凡入圣的自觉与要求。而王阳明自是不屑于此等追求,是有大志向,大追求的不羁少年。当然这离他进入圣贤学问的门径,还有好长好长崎岖多难之途需要跨越。

1.王学的前三变,内心世界质的转变

王阳明在悟道之前,即「得其门」之前有三变,这是不同内容、不同趋向的转变。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王阳明最终还是走上了圣贤的正途。

①泛滥于词章

王阳明从小有志于做圣贤。二十一岁那年他中了举人,于是就遵照当时学界泰斗朱熹的格物之说即「穷究事物道理,致使知性通达至极」,开始了穷理工夫。朱熹认为世界万物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莫不有理。于是王阳明和友人开始对着竹子格,很不幸,最后什么也没格出来,还病倒了,可见通过外物来寻求道理,还是难以走通的。

王阳明那会儿特别沮丧,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没有头绪。于是便一头扎进了世俗词章之学,这一扎就是五六年,在诗文界也算是领袖级的人物。不过词章之学到底没能笼络住王阳明不羁的灵魂,他生命的灼热点又开始在新的地盘上燃烧。

②出入佛老

二十七岁那年,阳明感慨「辞章艺能,不足以通志道」,心中惶惑不安。于是又重新循着朱子的路,做穷理工夫,但仍然无所得。同时他发现顺着朱子的路走,事物之理与人的本心,终分为二,打不成一片。如果理在外而不在人心,纵然把竹子草木之理格得清清楚楚,与我做圣贤又有什么关系?他心下疑虑、苦闷,恰逢道士谈养生,于是便动了入山修道的念头,渐渐留心仙道,讲究佛学。

阳明先生在浙江绍兴阳明洞修炼功夫,据说已经修到能够「先知的地步,世人皆以为他得道了。但他因惦念父亲与祖母迟疑不能决,后来忽然觉悟:如果连父母亲人都不思念的话,这就坏了人伦大体,这也是佛老和儒家的根本区别,这也涉及到一个「同体」与「薄厚」。

佛教倡导无分别,人和人,人和动物没有分别,讲求众生平等,对待一切都要有一颗平等的仁心,这就是「同体」。「薄厚」就是你对亲人要比对旁人好,对人要比对动物好,对动物要比对植物好。与佛教独尊「同体」不同,儒家则兼顾了「同体」与「薄厚」。

王阳明既悟佛老之非,表示他的心思已从孝悌一念直接归到仁心天理了。到此之时,心与理为一或为二,便已到了彻底解决的时候,但这场机缘一直到他三十七岁在龙场动心忍性之时,方才姗姗来迟。

③龙场悟道

因宦官刘瑾之祸,王阳明远谪贵州,辗转万里,几遭不测。才终于到了疫瘴遍野、蛇虫横行、言语不通的苗夷之境。王阳明此时,自觉得失荣辱都能超脱,乃造石棺,以俟命。那时的王阳明不但得失荣辱不在念中,连自己生死的「意志」也予以否定。




王阳明在龙场这等苍凉之地,日夜端居静坐,以求静一,忽而大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求之理于事物者,误也。

其实,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也就是说我們都具有成为圣人的心体,但很多时候都被私欲遮蔽了,我們只有次第修行,祛除这些私欲,才能达到这一境界。换句话理解,就好比一块土地,是有孕育植物的条件的,但是有的土里长了虫子,你只有除掉虫子,植物才能从土壤里慢慢长出来。我們常说内容真理,皆系于一念之觉醒,主体都是心,离开心体,便没了圣贤学问了。

向求之理于事物者,误也。是说朱熹试求理于事物,即求理于心外,并不正确,主次颠倒,王阳明龙场悟道,便是悟的这个道。

2.王学的后三变,在认知的深度和广度的发展与完成

王学的后三变与前三变不同,前三变是异质的转变,后三变则是同质的发展,是同一个系统的圆熟完成。

①默坐澄心

王阳明在濒临生死、百折千难中大悟之后,犹如经历了一场大病,元气初复,不得不注意养生。于是就有了「默坐澄心」,所谓「默坐澄心」就是静坐,慢慢地去清除内心的杂念,然后分辨「真我」(本心真体)和「假我」(习气私欲)。

王阳明在这个阶段教人「存天理,去人欲」,所谓天理就是本心、真我,所谓人欲就是私欲习气,假我,已渐渐地向良知之说靠拢了。

②致良知

王阳明在五十岁前五年间,平诸寇,擒宸濠,在军旅中讲学不辍,属于学问和事业的鼎盛时期。但在四十九岁时,因遭奸佞忌恨,生死一发,益信良知之学可以忘患难出生死。在五十岁之际,便正式揭示「致良知」三字为口诀,成立讲学宗旨。

「致良知」就是当他经过了前面那么多的修炼以后,他时时刻刻能够分辨什么是真我,什么是假我的时候,致良知就是把它一贯下去。致就是推致和扩充的意思,就是你能够把良知放在时时刻刻的每一件事当中去处理。

第一,收敛与发散圆融为一:这一阶段,王阳明已克服主客体分裂对立之境,达到「默不假坐,心不待澄」的境界,即不管处于什么状态,哪怕他在打仗,面见皇上,他的心态永远是稳定的,并不需要成天的静坐了。

第二,未发已发无先后之分。我們知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也就是我們河南爱说的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就是说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时,称为「中」。表现出来以后符合常理的,称为「和」。不管未发的「中」还是已发的「和」,只要找到其中关键的平衡点,是中庸,是天理,也是良知。

第三,知与行合二为一:什么是知行合一呢?就是知得真切,知得笃实,便是行;行得明觉,行得精察,便是知。知的过程与行的过程是相终始的。这里的「知」不是指知识,而是指「德性之知」。知行合一,要求你真知,然后真的去做。像我儿子身体不能喝酒,也常说:「知道了喝酒对自己身体的危害,以后不喝了」,朋友一来高兴又喝大酒,严重损害身体机能,这种情况就不是「真知」! 所以知行合一的提出,代表着致良知达到了最高境界。

③圆熟化境

王阳明父丧后,五六年间,都在老家讲学。所谓「居越以后,所操益熟,所得益化」,便是指他五十一岁以后的晚年境界——圆熟化境。这和孔子所讲「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类似。

王阳明所谓圆熟化境是:不习不虑的良知,并不是习气中的直觉本能,而是随时当下的真实呈现。此时,天理自存,人欲自去,良知真宰,融入化境,圣人气象尽显。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私欲早已消失殆尽,良知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不管他随意做什么,一定是符合良知的。

王阳明成学前的三变,是「自我发现」的过程;悟道以后的三变,则是「自我完成」的过程。从自我发现到自我完成,亦正是他一生践履的过程,这不是思辨的事,而是实践的事。




三、阳明学的基本义旨

1.良知之天理

王阳明在《传习录》提出,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也就是说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它最内在的真诚恻怛的本体自性,便自然而自发地表现为各种不同的天理,如在事亲便表现为孝,在兄爱弟恭上表现为悌,在事君上表现为忠,便是所谓天理,也是所谓的道德法则。

2.致良知与逆觉体征

我們在前面文中讲到「致良知」就是在能分辨真我和假我之后,知是非善恶的真我,将其扩充到底,使它在行为过程中占据主宰地位。要把「致良知」贯通下去,我們每个人都在和自己的惯性不断地作战,这个惯性就是不警觉的状态。所以「致」的功夫要从警觉开始,警觉也叫逆觉,而在日常生活中体悟良知本心的叫做体证,作者老師牟宗三先生称之为「逆觉体证」。

有了第一步警觉以后,需要依靠良知本身的力量去走向正道。这时候外在的涵养,包括一些格物穷理等外在的东西,这些功夫都只是助缘而已,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当你依靠良知去判断事情,所操益熟。它本身就具备极强的力量,把你带入到一个正确的循环当中。




四、良知与知识

王阳明的「良知」,并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闻见之知」,而是「德性之知」。

王阳明认为良知不由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因为「致良知」的本义,就是要将良知的天理扩初出来,实践到万事万物上。而为了达到对事物的真知,我們内心的良知会发出命令,让我們去见、去闻、去求知、去习能,这全是良知要求我們去做的。而且致良知,并不是凭空可以「致」得的,必须落在实事上,才能致知以格物,离了实事则知亦不能「致」。这也就是“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




五、功夫指点的意义

阳明之学,风行天下,然弊亦随之。

王阳明讲学的宗旨是致良知,它不是一句言谈,亦不是一种论说,而是真切的道德实践功夫。而这种到的实践是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需要有名师指点,否则就会误入歧途。很多人都会在以下方面出现疑惑。

1.克己与为己之心

弟子曾经询问阳明先生说,自己的私欲习气难以克制,怎么办?王阳明答道,人须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

在这里克己是指躯壳的己,是自己的身体,为己是为真己,即是人心。但身心并不是分开相对立的,所谓克己并不是不让眼耳口鼻,去视、听、言、动,而是不可「随躯壳起念」,欲视美色、听美声,尝美味,因为这样就会让你陷入一种庸俗自私放荡,而不是洒脱。

我们要知道真己与躯壳之己是主从关系,没有真己作主宰,躯壳便只是个行尸走肉。反之,有真己作主宰,躯壳变成了真己的具体表现。这也是良知和私欲的一种呈现。

2.静坐与光景

常人总以为静时的无念是内,动时的起念是外,所以一味地静坐以求无念。其实,人怎么可能无念呢?只不过是要求“念”要“正”而已。

心能做主时,无论在动时或在静时,都只是那个虚灵明觉、真诚恻怛的心就够了。王阳明告诫弟子,人需要在做事上磨炼功夫才有益处,一味好静只是一种逃避的自私,遇事便乱,毫无长进。试想,从自身到家国天下,有多少事需要我们去担负。

那些不通过真切功夫以使良知在日常事务中流转,而只静坐观心,凭空去描绘良知心体如何,则良知本身就成了光景,一种幻像,很容易破灭。要拆穿光景,对付这种假静坐,教他们存天理,灭人欲,归于致良知的正道功夫,就不会再沉溺于那些虚幻的光景了。

六、四句教与天泉证道

王阳明在晚年时,意识到要想将他的学问传给更多的人,必须要遵循一个「次第」,也就是王阳明提出的「四句教」:

无善无恶心之体    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    为善去恶是格物

1.四句教释义

王阳明的四句教言,是先开「心、意、知、物」四面,以揭示德性时间的内在正道。

第一句为「无善无恶心之体」,良知是心之本体,无善无恶就是没有私心物欲的遮蔽的心,是天理。

第二句为「有善有恶意之动」,意是心之所发,心体没有了善恶,到意念发动就有了善恶之分。因为心之发动的意念,往往是牵连于躯壳而分化:顺躯壳的欲望起念叫「恶」,不顺躯壳欲望起念的叫「善」。

第三句为「知善知恶是良知 」,就是心意发动处的善恶,只有自己的良知知道。意有善与恶,而一次为对照的良知就不会出错。所谓「致良知」,就是把这些对照临于经验的善念恶念之上的“知”扩充出来,,使新之所发的意念只有善而无恶,使恶念在「致」的过程中消失。

第四句为「为善去恶是格物」,人的良知不但知善知恶,而且好善恶恶;由好善而为善,由恶恶而去恶,即是致知以格物。格物就是使万事万物,都在良知的影响下表现为具体的善行与善事。




2.天泉证道

对于阳明先生接引学者的四句教言,王阳明的两位弟子,钱德洪(绪山)和王汝中(龙溪)产生了争议,于是一同请教于王阳明。这番在天泉桥上的争论,关系王学义理甚大,后世称为「天泉证道」。

王汝中觉得,若说心体无善无恶,意也应该是无善无恶的意,知亦是无善无恶的知,恶亦是无善无恶的恶。若说意有善恶,那么心体就有善恶在。钱德洪反驳道,如果都没有善恶的话,那还要修什么呢?那为什么还要炼呢?

对于两位学生的争论,王阳明说,二君之见正好相资为用,不可各执一边。为什么要这样讲呢?

王阳明道,我这里接触人,有两种。利根之人,也就是悟性好的,直从本源上悟入。人心本体本就是明莹无滞的,利根之人,一悟本体即是功夫,人已内外一齐俱透了。但另外一种是有习心在,本体受蔽,故且教在意念上实落为善去恶。功夫熟后,渣滓去得尽时,本体亦明尽了。王汝中的见解,适用于接引那些利根器的人,德洪的见解是为非利根器的人准备的。

王阳明一再强调,这两个人的学习方法要结合起来,让喜欢参透本体的人,也要下一点工夫;让喜欢下功夫的人,也要努力去参透一点本体,这样只要学生的资质只要差不多都可以教好。

七、心即理(良知即天理)的义蕴与境界

「心即理」是传统心学的重要命题,由宋代陆九渊首提,后由王阳明完善。

陆九渊直承孟子而言本心,他认为充塞宇宙的理,就在人的心中,宇宙间万事万物之理,和人心之理是完全相同的,心即是理,这个理是有根的,是真实的,它表现为行为,就是实行,表现为家国天下事,就是实事,由本心之理而为的实行实事,也是陆学的精神所在。

阳明以「良知」概括孟子的四端之心(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故良知学即是心学。良知心体在种种机缘上,自然地表现为各种不同的天理,以「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恶恶」,如此,只能「尽了万事万变」。因为世间万物,归总而言,不过是正其非成其是,去其恶成其善。而良知心体正是「定是非,知善恶」的标准,也是成就事物的实现原理。阳明有云: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

心外无理,心外无事,所谓虚灵不昧,即是指心而言。阳明所说的心是孟子的本心,也是天心;他说的理,是我们的心应事接物的理,应事接物的理是道理,也是吾心良知之天理。众理聚于心中,所以说,「心外无理」。心者,万事之所由出,故曰「心外无事」。心之所发为意,意之所在为物,物即是事;心外无事,亦即「心外无物」。

陆九渊之学,在由本心实理流出而为实事实行。阳明之学,在致吾心之良知以正物成物。故曰:「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与理而为一者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即是事事物物皆得其正,皆得其成。一切事物皆在良知天理之润泽中而得其真实之成就。摄物以归心,心以宰物、以成物。所谓「心与理一」「心外无理」「心外无物」,皆在这个意义上才能了解,这也是「心即理」(良知即天理)最中心的义蕴。

八、王阳明的亲民哲学及事功

「万物一体」是儒家本义、通义。王阳明在《大学问》中提到“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即是「同体」之说。

认知薄厚、同体,感悟中庸;有良知才识天理。

「大学」里有「其所厚者薄,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就是人和人之间是有一个薄厚的关系。

孟子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就是同体。就是我們能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們能够像对待自己一样去对待别人,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身边其他的人,这种叫作同体。

为什么讲同体的时候,《大学》里边要讲一个薄厚呢?把这个东西搞明白,你就了解了儒家和佛家最根本的分界线。

王阳明说,最重要的就是爱得有等差。这是一个天理,就是天理当中就注定了是有差别的。你对你的父母就要比对其它的老人要好一点;

你对其它的人就要比对其它的动物要好一点;你对动物呢,就要比对植物可能要好一点;

你对自己人就比对敌人要好一点,这个东西是「天理」。

所以如果没有这么一个秩序的话,这个社会就乱了!所以儒家特别讲究的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有厚薄才会有秩序,有了这个秩序以后你才会发现,这个社会能够结构在一起。

但是佛家所倡导的是无分别,不但人和人无分别,人和动物也无分别。无分别心当然是一个非常高的境界,你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你会发现,真的心无挂碍,特别轻松。但是你在这个社会上,你是很难在这么一个明明有着等级、明明有着秩序的社会上去生活、去生存的。所以你看,很多修佛的人都出家,出家就是我不在这个社会上待着。

但是要在这个社会上去维持这么一个秩序,维持这么一套游戏规则,几千年的历史证明,儒家的文化可能会更管用!

薄厚和同体之间还有一个界限。那你说我什么都讲薄厚,好啦,我們对自己和爱人比对自己的爹娘更好一些;对自己比自己的亲兄弟更好一些⋯⋯王阳明说,这就过分了。就是如果一个人在吾身和亲亲之间,就是我們和我們的亲人之间再去分薄厚,便是不仁。所以说为什么中庸之道很难把握?一方面要有薄厚,但是一方面要有同体。

同样儒家的发展进程中,就有孟子批评杨朱和墨子那一段。「杨朱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现在我們仔细地分析分析,杨朱自私,他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他是一个纯粹为我的这么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是只知薄厚之分,不知同体之意,他只知道薄厚是个道理,但他不知道同体同样非常重要。而到了墨子这边呢?他只知道同体之意,但是不去管薄厚之理。所以这两个人一个偏重于薄厚,一个偏重于同体,就变成了两个极端,这就不是中庸之道。

所以当我們能够把中庸之道搞明白,才能够真的明白王阳明为什么说「天理本来自在」,就是这个东西就在那儿。「良知自在人心」,而这个良知自在人心其实就是天理所在。

王阳明深谙「薄厚」之理,为了保护人民他会杀贼。但实际上对贼人,他也秉承仁爱「同体」。




王阳明晚年,有一本重要著作《大学问》,说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他有着「民胞物与」的情怀,认为应该爱这些天地万物。把这一理念贯穿下去,其实就是我们前文所讲的「致良知」。在万事万物中贯穿「致良知」,因此王阳明就立下特别多的事功。因为他不会脱离百姓,自己去静坐,去修炼,而是在家国天下事中「知行合一」。

九、王阳明的人格与风格

1.大丈夫气概

思想运动是近代名词,古人只说讲学论道。但宋明儒的讲学,实质上是一种启迪众多儒生开发文化新生命的思想运动。王阳明当时所在的明代,正值西方文艺复兴,是现代欧洲觉醒的时期。而在中国,明朝的绝对王权非常的严酷。士大夫沉溺于训诂和词章中,不谈政治。

面对当时的社会流弊,王阳明痛斥当时的训诂、词章、名利之恶习与士大夫的奸私无耻,而思以精诚恻怛之仁的觉醒而移易之。在政治上,他为平民立言,而反抗专制。在学术上,他聚集豪杰同志之士,共讲良知之学,唤醒人们的文化意识。后来王学风行天下,也表示了人心不死与文化心灵之活跃。在当时的明朝,王阳明的讲学运动,也可以说是一场思想运动,是对黑暗社会的呐喊。是难得的大丈夫气概。

2.狂者胸次

王阳明是圣贤中的狂者,他的一生,用世而不阿时,自持而不隐士。为什么说是狂者呢?

孔夫子有言“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就是如果一个人达不到圣人的境界,能够做到狂狷之徒,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王阳明自谦为狂者,一直努力地不断进取。

也就是说王阳明在43岁时,就已经能将厉害荣辱、生死祸福置之度外。一切只依良知真是非而行,不委曲,不敷衍,没有瞻顾,没有回护,这便是「狂者胸次」。所以,王阳明是一个有坚定毅力的喜欢进取的狂者。

3.敬畏与洒落

如果一个人只有「洒脱」之感,而没有「敬畏」之心,就会放纵恣意,轻贱自己。反之,有「敬畏」之感,却无「洒脱」之心的人,就会很拘谨,但是王阳明却将这两种品格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王阳明认为,敬畏不是指害怕,而是指不要欺瞒你的良知,一个人如果能稳当快乐便是洒落。

什么叫稳当快乐?孔夫子的「曲肱而枕之不亦乐乎」,颜回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就是稳当快乐。所以当你心中有着对于良知的敬畏的时候,你反倒更容易做到真正的洒落,两者之间并不矛盾。「洒落」与「敬畏」二者必须和谐统一,方是儒者之学。




《王阳明哲学》适合慢慢品味、思考,需要你全身心的投入,方能体会到阳明先生的思想历程。他的心学义旨,并不是浮于表面的鸡汤或佛老思想。相反,读懂他的「致良知」、「四句教」、「知行合一」,仿若醍醐灌顶,有柳暗花明之感。

所谓的心学,所谓的理学,都无所谓好还是不好,而是看它有没有焕发出生机。当理学被举到庙堂之上,成为考试的八股文的时候,就失去了力量。但是当它被人们忽视、跌入谷底时,被曾国藩捡了起来,曾囯藩自认笨拙无才,后世也多称他为笨人,然而曾虽然不够聪明机巧,却有穿透历史迷雾的悟性。他讲求从实际中去验证知识,从经验中去总结规律,这也有几分近代实证主义的风范。理学空疏不实的弊端,被曾国藩以极高的悟性突破了。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这种实证思想具有革命性,使得理学又能够焕发出巨大的生命力!所以历史就是这么有趣,存在着这种起伏和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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