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父亲

图片发自App

又是一个深秋了,树上发黄的叶子已是稀稀疏疏的,还在一片一片慢慢地飘着,落着,就像即将离别的亲人,带着一种沁骨的忧伤与难舍。树叶落下,来年的春天它还会发芽,长出新的枝叶,可亲人的离去却是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

父亲离开我们整整五载,这几年来的日子,除了想念,还是想念。总感觉他还生活在身边,他的音容相貌常常浮现在眼前。一想起他患病时,我们当时那种纠结和无助,至今让我心痛和难以忘怀。

父亲是在2013年4月底查出患了喉癌。起初他只是感觉嗓子有点别扭,以为就是炎症,我就给他拿了中成药,吃了几天问他感觉如何,他说好点了,可过几天还是不舒服。后来家里人带他去市里的医院,也没看出什么,说是年纪大了,拿了点营养神经的药就回来了,吃了还是不见好。有一天邻居家的大婶来串门,听出父亲的声音比以前更加沙哑,让去北京的医院看看。当时我们并没有听出来,因为父亲本来就带有一点哑音儿。

首先父亲去的是北京朝阳医院。当时我没有陪着去,听家人回来说给他做了喉镜检查。当时就发现长东西了,检查的报告还要过几天出来,只能等,但没敢跟父亲说。我还说没事呢,岁数大了不容易得的,也没有多想。出结果时我也陪着父亲去了,把他安顿在侯诊大厅我们就去找大夫,诊断的结果就是喉癌,肿瘤已有鸡蛋大。

拿着报告单,我的手是冰凉冰凉的,心也是冰凉的,泪水忍不住地流下来。医生建议我们再去肿瘤医院看看,但情况不乐观。我在楼道里擦干了眼泪,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回到父亲身边。好在他的视力不是很好,没看出我哭红的眼睛。告诉他问题不大。

北京肿瘤医院的专家看了医检报告和片子,再次建议我们去综合性的医院治疗。

回到家父亲曾跟我们要了几次医检报告,我们都找借口岔开了,后来怕他多想就做了一份假的给他看,他有点半信半疑。再后来他从我们鬼鬼祟祟地行迹中看了出来,自己去翻找真的报告,他说:你看我也已这把年纪,就是真的得了不好的病也没什么,看看周围的老人好多不是都不在了吗,我已经不算短命,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

父亲是个开通、乐观的人,我们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了他。最终我们选择了北京301医院。

在父亲确诊之后那几天我们一直为是否给他手术纠结着。做吧,80多岁的老人能否承受这样大的手术,下的了手术台吗?不做吧,心里又不甘心。

姑姑的一位老同事也是喉癌患者,当时手术时也只有60岁,十年过去了问他现在身体如何,姑姑没敢告诉是自己的亲哥哥得了这个病,只是说一个远房亲戚。她的同事坦诚地说:年纪太大了,最好不要做手术,看看我,做了也是活受罪,一尺多长的刀口,吃也吃不了什么,走路也无力,只是有口气证明是个活人罢了。不做并不是说孩子们不孝顺老人,到最后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那几天,我们真是在煎熬中度日如年,心被撕裂着,也在矛盾中挣扎。最后和长辈们商量决定放弃大的手术,保守治疗。

2013年5月7日,去301医院的当天父亲就被安排在晚上10点手术,手术的时间不长,两个多小时,进手术室的时候父亲还是很平静,他的手术也只是进行气管切开,想要实施大手术把肿瘤切除已经不可能了,因为肿瘤还在生长,不切开会使人窒息的。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并不算漫长,当他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还是清醒的,回到暂时的病房已是深夜。把他安顿好躺下,我就坐在旁边看护着他。躺下没多久,父亲突然起身咳嗽起来,鲜红的血从喉管喷出,溅在雪白的床单上,当时把我吓坏了,惊慌失措地跑着去喊值班医生。医生告诉我,气管切开后痰会增多,在他喉部新放置的管子开始也不适应,有点刺激,慢慢会好的,并教我如何操作给他清理喉管。

第二天父亲被转到耳鼻喉病房,病房里四张床位,都是喉部的病人。按规定病房内的病人是不让陪床的,考虑到父亲年龄大,怕出意外,才允许我留下来陪护。

父亲在住院期间心态还是挺好的,放置在喉部的管子慢慢也已经适应,每天治疗完毕我就陪他在病房外的过道里散步,医生也让他多活动。晚上给他洗完脚后我也学着给他按摩。手术后父亲就再不能说话了,我们给他买了一个写字的小题板,平日里就靠它和我们交流。

有一天病房里来了一位从内蒙过来的老先生,60岁的年纪,也跟父亲一样当晚就做了喉管切开手术,住在父亲的对面。当家人把老人安顿好后就出去买生活用品,这时老人咳嗽起来,我赶忙过去帮他清理喉管,这几天照顾父亲我的技术已经熟练,老人看着我,不知是委屈还是感动,流泪了。

我安慰老人说:您不用担心,过两天就会好的,并指着对面正乐呵呵看着我们的父亲说:您瞧,我爸像病人吗?老人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回到父亲身边我小声说:人家哭您怎么还看热闹呀,父亲在题板上写下:至于哭吗。

两位老人的字都写得很好,还受到了病友和医生、护士的表扬。就要出院了,医生让父亲做放疗,他是坚持不做。我们看到同病室的一位50出头的先生也是喉癌患者,还是某医院的内科主任,做放疗做的喉部都有些变颜色,并且是再一次的复发,现在每天只能以打流食维持生命。看到这些我们尊重了父亲的选择。出院、回家、定期复查。

回家后的一段时间里,父亲还是很坦然、乐观的。我一有空就陪着他出去散步,但离不开人,每天四次要给他清理喉管、做物化,我们俨然成了专业的护士。慢慢地,他感觉到太麻烦我们,自己也有点烦了,后来他就不想再出去了。

曾经有一天的清晨,他乘身旁没人把床头的一小瓶熏蚊液喝了下去,没告诉任何人,直到晚上还没什么反应才说出来,把我们吓的又气又笑,他自己也笑了,我说:您这是给蚊子药做实验了,对人没伤害。

其实出院时医生就告诉我们父亲也只有半年,最多一年的时间。好在他的病没什么疼痛感,只是痰多,他也曾试着自己对着镜子做护理。疾病是最能折磨人的,父亲也渐渐地失去了耐心,电视不再开,收音机也懒得碰,变得有些烦躁,不爱和我们写字聊天,只愿意自己闭上眼睛,靠着被子想心事。

有一天是周日我给他洗脚,发现他的脚肿了,我还告诉他把脚垫高点血液循环就好了。周一上班时和同事聊天说起此事,年龄大的姐姐告诉我这不是好现象,让我注意点。晚上我还梦到下雪了,我从不迷信,但那天确确实实梦到漫天飘着雪花,白茫茫的一片,也许这就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周三下午刚上班,家里来电话说父亲有些不好,让我回去看看。我急匆匆地往回赶,到家时看到父亲靠在床上,全家人都围着他,他的头有些发烫,给他备好的退烧药被他扔在了地上。他用他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下:“看看你们”四个字,然后挨个的看上一眼,看完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就躺下了。看着虚弱的父亲,我安慰他:没事的,您就是有点发烧,我给您熬点小米粥吃点,出点汗就好了。

周四的凌晨,父亲悄悄地,悄悄地走了,走的那样安静,那样的悄无声息。“看看你们”四个字竟是他临终的遗言。

从父亲发病到离世,整整半年。

掬一捧黄土,燃一团纸火,都难以抚平我心中的深深思念之情,唯有用这浅浅素笔书写丝丝忧伤与孤寂。真是挥不去的记忆!放不下的亲情啊!

老爸:我想您!

写于父亲祭日

你可能感兴趣的:(病中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