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流浪汉
我见过许多的流浪汉,而唯独对他印象深刻,至今也忘不了。
他是我见过的有气质的流浪汉。初见他时,他坐在单位大院外围墙下的台阶上,个子高,大长腿,头发全部向后码着,身上厚重的长大衣整齐也还算干净,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有范儿,中年汉子有一种粗旷的气质。流浪汉的身份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场,他一条腿舒适地往前略伸展着,另一条腿则略向后微弯立在胸前,手就随意地搭在这条腿上,淡然地面对着人来人往。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是我见过的有文化的流浪汉。有好几回经过他身边,他都在全神贯注地看报纸。眉头微锁,眼神犀利,神情专注,浑然忘我,仿佛那一刻他是纵观全局运筹帷幄之人。
他是我见过的有素质的流浪汉。有一回我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神游,这个流浪汉闯入了我的视野。他正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大约是在找吃的。旁边掉落了些许垃圾,他立马拾起来放入垃圾桶内。正巧旁边不远外还有一张行人丢弃的废纸,他又再次弯腰拾起扔进了桶内。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过往行人都自动避开这个略显褴褛的流浪汉绕道而行,没有人会注意他的举动。而这一幕恰巧被我瞧见了,公交车已经开出了好远,我还在回头张望,内心被他震撼到了。他有一颗纯粹的心,他的举动所绽放的光芒让他在我的心目中形象瞬间就变得高大起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独独只看到了他。他衣裳破旧如何?他也许神质偶尔不清又如何?他只靠在垃圾桶捡食渡日又如何?至少他在神质清醒的时候,他的行为举止比我们很多的正常人普通人要高尚许多,我相信这样的举动绝不是刻意为之,绝不是作秀,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觉行为,是素质涵养的自然流露。
我相信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一段时间他消失了。据说其家人找来了,接他回去了。
后来他又出现在小城里。据说他是高中毕业生,在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他复读多届依然未能如愿。执著的心碰上不如意的生活,思维往往变得更加偏执和狭隘,生活的重压让他只想逃离熟悉的环境,于是他屡次离家出走。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呆在这座小城,只是他的衣着越来越褴褛、神态越来越来沧桑、不复初见时的模样。
再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除了我,小城里也许再没人会记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