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鸡肉,煨了一周

我的记忆都是关于白菜萝卜的,每天早读后冻得“哈赤哈赤”地回到家,小脸冻出了两块高原红,手指头冻得像鸡爪一样蜷曲着,无论如何伸不直。桌上必然是摆好了一盘热气腾腾的水煮大白菜,放在洁白的盘子里,水淋淋,白亮亮的。每天早上,一家四口面对一盘水淋淋的水煮大白菜开始虔诚的素食修行。我恨这白菜,可是还是要咬牙切齿地去消灭它们。不然,顶着干瘪的肚皮,就连恨它们的力量也没有。等到把白菜诅咒完了,也就到了夏天,那又是万年不变的豆角了。

这该死的土地,为什么长出来的不是白菜就是豆角,就不能长出点鸡肉排骨呢! 我已经维生素过量了,上天还不可怜可怜我好歹砸下点蛋白质。

记忆里只有大白菜的童年,我深深地怀疑自己到底是个八零后还是八十了。

小学里仅有的关于吃肉的记忆,是去镇上参加语文数学竞赛。三年级跟着老师吃了次肉丝面,四年级在馆子里吃了次鱼,这是九十年代。我因此被哥哥嘲笑了。他没有参加过竞赛,当然也没有跟着吃上鱼,面子上过不去。他说我吃的是死鱼,真是嘴贱出真知,我等现如今也还是不敢生吞活鱼。


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在十里开外,因为路途太远,借住到了亲戚家里。没有公交车,没有校车,我也没有自行车,只是偶尔周末的时候蹭别人的自行车回家一趟,因为不方便,回家的次数便愈发少了。

有一次我在周六回了家,吃饭的时候,家里的餐桌上摆了一小碗鸡肉,大概放多了酱油,颜色灰黑。是专门留到我回来以后吃的。这是我家里养的一只小鸡,有一天突然地意外死亡了,在农村,没有人会扔掉一只死鸡或者瘟鸡,因为通常不舍得吃活鸡。但是死去的鸡没有办法存放,十里八乡也没有一个冰箱。我妈不舍得一下吃掉它,一心想把这碗鸡肉能够熬到我回来时再吃。因为怕它坏掉,她提前把它炖熟了。鸡肉是做熟了,但即使做熟了也还是放不久,我妈用上了农村最土的办法,高温杀毒。这碗鸡肉为了能够熬到周末,每天每顿都要在锅里忍受一下蒸馏的煎熬。那时候,六岁的表妹也住在我家,小表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每天都在这一小碗鸡肉上眼巴巴地打转。它像一个不知道是地九还是天十的骰子,等着我来开盖。我来了,终于可以开吃了,一家五口十根筷子,瞬间了结了鸡肉长久的煎熬。

那时没有电话,也没有任何便捷的沟通工具,她没法提前告诉我,也并不能确定我这周末会回来,但她还是固执地想把那碗鸡肉留到我回来再吃,她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我可以吃到肉的机会。如果那个周末没回来,这一碗鸡肉真的是前途未卜。

现如今,面对肉食的琳琅满目、应接不暇,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再也不用对着肉香垂涎欲滴,流连忘返,不必对美味虎视眈眈、念念不忘,不必因为错过一次机会耿耿于怀,辗转反侧,你可以大快朵颐,天天饱口福。我家的冰箱也已满满当当,我妈再也不必把一碗烧熟的鸡肉存放一周。我早不记得那次的鸡肉是什么滋味了,但是比起如今层出不穷,如走马观花般的山珍海味,我始终记得那一碗被煨了一周的鸡肉,虽然味道不佳,但放到变质都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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