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20

第二十章 因果之由


这一跟头摔得可谓相当惨烈,千程只感觉脑袋一阵痛,当场就昏了过去,等眼睛再睁开时,已不知道是何时,只见扬羽正坐在床沿边上给她修指甲。

她睡得浑身酸痛,脖子发麻,轻轻扭头才觉得脑袋还在痛。扬羽见她醒了,回头给她倒了杯热茶,小心地扶了她起来喝。

“你说你,也太不小心了,”他的语气中带着责备,“长老和佩林都给我说了,你下车连看都不看就一脚踩下去了,佩林吓得直请罪,其实与他何干?他回头端脚凳去了,哪儿看得见你踩下来?真不知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想什么……”

千程揉了揉脑袋,这才记起来,她当时真的是在想什么,思路回来之后,她掀了被子翻身爬起来,一把抓了旁边搭的外衣就走。扬羽赶紧站了起来,伸手拉了她,“你又要去哪儿?”

她回头看了扬羽一眼,但很快又回到了本来的思路上,这个问题在她加固封印的时候就发现了,但当时她的思路集中在黑化的问题上,把这件事情完全忽略了。

“三途河。”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又要去?”

扬羽终于忍无可忍,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整个人挡在了她的前面。她耸了一下肩,从扬羽的手下钻了出来,扬羽又拿过她手里的外衣,搭在她的肩头上,再次将她拉住,接着说道:“你身子虽然没什么,但你摔伤了头,难道你就没觉得头痛么?我已经问过佩林了,地狱之门那里什么事儿也没有,你还去做什么?”

对呀,去三途河做什么?千程抬头望着扬羽,这么一抬头才发现脖子生痛,脑袋也痛,自己果然伤得不轻。

“我的猜测是对的,但是,我还需要证实它的存在。”

“什么?”

显然扬羽还没有跟上她的思路,他还在担心着自己妻子的伤势和身体状况。

“就好像当初制衡还没被破坏时一样,天界和凡间,但凡有了不好的怨念和气息,都会形成瘴气汇入三途河,最终流入地狱。当初也是因为瘴气越积越多,几千年上万年的积累下来之后,最终生出了个赤鬼王来。现在制衡没有了,这些瘴气不会自觉往三途河里汇了,便开始在凡间流窜。”千程说着,顿了顿,道,“大哥是天界的神仙里来往凡间和地界最多的人,他也是接触这些瘴气最多的人,所以……”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芊芊,”扬羽说道,“更何况,就算真如你所猜,你又如何去控制这些瘴气不浸染他人呢?”

千程摇头,其实她也没有想明白应该怎么办,“反正,我不会再把这些东西往三途河里乱丢,我可不想把它们堆进地狱去再养个赤鬼王出来,我也没有勇气再去推开地狱之门。”

“就算没有了赤鬼王,也没有人愿意去推开地狱之门,”扬羽拉了她的手,说道,“而且,现在镇守地狱之门已经不再只是地界的事儿,而是三界共同的事儿,你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去但什么心啊!”

确实,这已经不再是地界的事情,更不是她地君一个人去担心的事情。她揉了揉太阳穴,由扬羽扶着缓缓在旁边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但脑子里仍没有停止思考,很快,她又记起了另一件事情:

她曾在梦中梦见过三途河畔绽放的曼珠沙华,潺潺的流水从鲜红的花下淌过,冰冷刺骨。然而,这些冰冷的三途河水似乎不会影响一个人,那就是三途河的小河神。

她的眼睛里重新闪射出坚定的光,她抬眼望着扬羽,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扬羽有些诧异,不过,这种时候她一惊一乍地遍地找线索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任何时候她都可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然后追着线索而去。

“三途河的小河神,我见过他。”

“三途河的小河神又怎么了?”扬羽莫名其妙。

当她站在地狱之门的封印上时,三途河的瀑布就从身旁坠落,流进地狱的烈焰中,除了那种炙烤的感觉意外,她还曾清楚地闻到过海腥味。如果说当时她的注意力在封印上,没有察觉清楚的话,那多去一趟可能会感觉得更清楚。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推开那地狱之门,看看三途河流经的那片曼珠沙华,小河神究竟在不在那里。

“异想天开了吧,”扬羽说道,“就算小河神在那里,那和你要去推开地狱之门又有什么联系?”

“一个河神为什么会有海的气息?”千程反问道,“你不想知道,但有人愿意知道。”

扬羽一愣,“沧浪?”

千程眉头一挑,仿佛悬念终于揭晓一般。

扬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挨着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接着说道:“苍炎和紫烟大哥不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他早就放下了,我想,无论他的这个兄弟重生在哪儿,他都会放下,不会像紫烟一样四处去找寻吧。”

千程笑了,心道这兄弟的感情和爱人之间的感情怎能一样,“那景萱师姐可是大哥去求天君赐的婚,明媒正娶的夫人,这感情啊怕是比你我都还更深呢,”说着,她抽出手来,开始拨着扬羽垂下来的黑头发,“话说,当初你可曾去向父王求娶过我?你又是靠什么把我给套牢的啊?当初的我可是明华宫的公主,威风八面,你一个小小的星君如何去求娶我?我哥怕是会先揍你一顿。”

“不是我把你套牢,而是你把我套牢的。”见她已经不再闹腾要出去,扬羽倒是也松了口气,“现在你需要做的事情,不是执行天君的圣旨,更不是去照看地狱之门,而是照顾好你自己,其他的事情,有我。”

第二天,紫烟从凡间来到了地界,目的自然是把扬羽给带回去。这时候夫妻俩正在用早膳,千程的胃口好不容易有好转,扬羽小心地舀着鸡蛋羹,将其吹到温热,然后端给了她。千程则推了他一把,示意紫烟已经到了,扬羽回头点头一笑,示意邀请紫烟就坐。紫烟淡淡一笑,没有坐下。

“你得回去了,呆的时间太长你会受不了的。”

千程抬头看看扬羽,再看看说话的紫烟,他神态看似平静,却带着一丝担忧。千程仔细盯着他看着,黑色衣衫把他身上的瘴气掩盖了大半,现在的他看上去和从前的一样。

但是,他和地震那天的不一样!

千程说不出这个区别来,或许唯一能说明问题的只有,眼神。

眼神?千程自己都纳闷儿了,多年以来紫烟给人的感觉都是云淡风轻,大概是他和师父伽罗太像,所以肯定有很多人都把他当做了师父的翻版;然而现在看来,他眼中的那种平静没有了,消失殆尽了。

“你回去吧,扬羽,我没事的。”她不动声色地推了扬羽一把,“大哥的屏障能保护得了你一时,却不能保你长久,你还是回去吧。”

“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啊?”扬羽笑着,伸手在爱妻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照顾好你自己,可别再没事儿往三途河跑。”

三途河!

“对了,大哥。”千程伸手示意请紫烟过来,他会意了,转身绕过桌子走了过来,才刚走到距离千程三步远的位置,这时候她已经清楚地看到了缠绕在紫烟身上的瘴气,黑雾很淡,但是她看得很清楚。

“你们都下去吧。”她对吩咐道,宫女和侍卫们向他们一鞠躬,然后退出了房间,并把房门关上了。

紫烟自然明白了千程想说什么,后退了一步,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芊芊,我来明华宫之前已经尽量掩饰了,但这肯定逃不过你的眼睛。”

“掩饰什么,大哥?”

扬羽不太明白,也罢,扬羽现下的肉眼凡胎怎么看得见?千程拉了他的手,给他解释了一下紫烟当前的状况,扬羽似懂非懂,大概是他基本没听说过这种情况吧。她揉揉太阳穴,努力去回忆他可能会知道的情况,思索良久,终于在零碎的记忆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时间得回到柏司霆还在当地君的时候,蓝幽亭因为姐姐嫁给了地君的原因,成天没事儿往姐姐!这里跑,明华宫和妖族的关系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友好程度。

因此,当赤鬼王袭来的时候,妖族是最先给明华宫以响应的,一直跟随在柏司霆身旁征战的,也是蓝幽亭。

作为姐夫的柏司霆是很清楚自己这个小舅子的本事,蓝幽亭的战力不弱,但也绝非战无不胜,普通的赤鬼对他而言毫无压力,但是碰上了星月之流,他仍感觉十分吃力。

千程也说不清那一段记忆究竟是柏司霆的,还是重生后的,或者应该说二者皆有。她对比过蓝幽亭和星月的身手,在他们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很明显星月占了上风;而后,蓝幽亭又随龙筝闯过一次地狱之门,正是那一次,龙筝和赤鬼王正面交锋之后战死,但蓝幽亭却全身而退。

于是千程不再卖关子,喝了口茶说道,“他是什么时候染上瘴气开始黑化的我不知道,有可能第一次和赤鬼交战时就已经染上了,之后,他和龙筝一起闯地狱时,战斗力才会爆发得越来越强。总之,星月将我的灵识缝合之后,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开始黑化了,只不过,他的黑化并没有表现在性情上,而是表现在……力量上。”

千程说着,偷瞄了紫烟一眼,只见他的眉头一抖,没有说话,仿佛在继续沉思,看样子他也察觉到自己性情的变化了;而扬羽则立马记起来了某些事情,开口说道:

“难怪,蓝幽亭从地狱全身而退时,他的那身伤也未免太轻了点。而且就是从那时开始,他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到后来我们挡也挡不住。”

“对,”千程说道,“当时我就担心过这个问题,他虽越来越厉害,但如果有一天他的意志力也被这股力量彻底黑化的话,他就将成为我最大的敌人。不过,后来……”

蓝幽亭的结局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以他的牺牲将制衡彻底破坏,换来了三界的安稳。

千程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是怕了,蓝幽亭黑化的力量太大,倘若当时他没有以惊鸿箭自尽的话,只怕没人能够再压制住他。

“我很想救他,但他的黑化太可怕,也太强大,我承认我当时是怂了,一念之差,一切都变了。”千程摇着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依然感觉到愧疚,“所以,当我知道大哥也开始黑化的时候,我感觉到很紧张也很担心。但是我觉得奇怪,我去查看过地狱之门,封印好好的,完全没有松动和破损,那你所沾染上的瘴气又是从哪里来的?凡间吗?但是凡间所降的那些气息都是很微弱的,哪儿有黑化神仙的程度呢?”

扬羽听罢不禁愣了一下,抬头望着紫烟。

“大哥,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黑化的吗?”千程又问,“如果知道了黑化的源头在哪里,或许我就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是紫烟摇头了,“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而且现在看来,就算我呆在天宫里也无法阻止黑化的进程,我的脾气已经越发地暴躁,已经不止你一个人发现了。”

“那力量呢?”千程又问。

紫烟苦笑,“那天你也看见了,那场地震死了很多人,估计很快我就得回天宫去请罪。”

“大哥,那天你究竟是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就算是黑化,但发怒也总应该有原因的。”

扬羽一动不动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答案来。

“黑水,黑山,一切都是黑的,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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