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第十四章

冯盈盈感觉一切都糟透了。
  想到昨晚上自己又和林墨耍了性子,便感觉深深的歉意与后悔——冯盈盈其实知道自己不需要介意孟音。虽然林墨对这个奇怪的心理医生很信任,虽然孟音长得其实很耐看,虽然她慵懒又神秘的气质的确很有魅力,虽然……
  但,冯盈盈确信,林墨对孟音不存在男女之情,甚至不会有非分之想。毕竟,他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说孟音和任何人都不在一个世界里。她就像困在结界里的精灵,可以参与、可以干预、可以影响这个世界,但她自己存在的地方,仅仅只有那栋灰白的小楼。
  可是,就算知道、就算明白,冯盈盈仍然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懑与别扭。“对于林墨特殊的人只能有我一个啊!”正是因为抱持这种想法,所以每次见到孟音的样子、听到她的名字都会不高兴,正如昨晚一样。
  所以一大早,冯盈盈买好了早餐和花,匆匆来了林墨家。打开门,发现没人。
  想着他可能出去买早餐了,就边收拾屋子边等着,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等了一个小时,林墨还是没有回来,终于忍无可忍的冯盈盈给林墨打了个电话,结果被拒接了。再打,又拒接。
  冯盈盈气得留了张“分手吧!”的字条,摔门而去。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边闲逛边生气,冯盈盈不停地咒骂着林墨,边骂边哭。
  情绪发泄一些之后,冯盈盈又给陈礼打了个电话,打算向她倾诉,结果又被陈礼以“有事”为由拒绝了。
  冯盈盈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好几次差点出车祸都不自知。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停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她皱着眉抬头望去,发现一个身影站在二楼窗前注视着自己,手里端着咖啡杯,还对自己举杯致意。
  她居然跑到了孟音这里。
  想了想,冯盈盈下车,走到“99心理咨询所”门前,推门进去了。
  ……
  白黎安和陈礼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一方面带微笑,一方低垂着头。
  “走吧。”白黎安的声音里,九分温柔,一分哀伤,“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陈礼沉默着,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
  “亲爱的。”白黎安没有丝毫不耐,“相信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相信我。”
  “我……”陈礼的身体和声音都颤抖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明白。”
  “我知道,在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你也知道,在我身上也有一些不寻常的地方。”白黎安手肘顶着桌子,双手半握在一起,抵着下巴,“但这种不同寻常,应该是你我的羁绊,而不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
  “我明白。”
  “你的过去也许有一些不堪回首的回忆,这些回忆至今令你恐惧,甚至让别人有机会左右你的人生。但这不是你应该背负的折磨,你的人生应该过得更美好,你也值得更好的。”
  “我明白!”陈礼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坚定地看着白黎安,泪光藏在紧抿的嘴角后,“我明白!”
  “亲爱的。你最近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我很担忧,却又无从入手。我想帮助你,但以我个人之力恐怕难以做到。所以,我需要医生姐姐帮我;同样的,你也需要她帮你。”白黎安将双手伸到陈礼面前,“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握住我的手。”
  “我……”陈礼的双眼艳红,藏在桌子下面的双手死死握着,“我明白,可我……”
  “亲爱的。”白黎安露出了也许是此生最真挚的微笑,“想想姑娘,白鹭需要你、需要我们。”
  听到女儿的名字,紧咬着最后一丝尊严的陈礼再也勉强不下去了,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泪如雨住。
  白黎安强忍着走过去抱住妻子的冲动,就这样平伸着双手,看着梨花带雨的陈礼,脸上依旧维持着微笑。
  良久,陈礼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与身体,稍微平静了一些。随即,缓缓握住了丈夫伸过来的手。
  “我明白了。”
  ……
  韩承嗣脑子里有个石破天惊的想法。这想法可以称得上荒谬,但他在脑子中仔细推演了几番,感觉在逻辑上是可以自洽的。只是其中还有几个关键节点不明,需要韩承恩和林墨来填上必须的要素。
  “还是信息不足啊……”韩承嗣自言自语着,“接触太少了……”
  韩承嗣对于社交有一种本能上的排斥,自儿时起便是如此,长大后情况愈发严重。他在本科毕业后选择了进修哲学,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他的认知里,“孤僻”和“哲学家”很相符。博士毕业后选择留校任教也是他一早的计划,这样可以将社交圈压缩到最低的程度。
  看着面前的咖啡,韩承嗣的思维自然转到了孟音身上。
  认识孟音也是因为韩承恩,前年圣诞节韩承恩把这个圈子里的朋友聚到一起。很是喧闹的场合,让韩承嗣感觉有些头疼。而在尽可能迫使自己游离于场合之外后,他注意到了孟音。他觉得这个人很有趣,散发着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气质——介于病态和自然之间,扭曲而又协调。
  过了几天,他不着痕迹地从韩承恩口中问出了关于孟音的一些情况。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不知所踪,父亲独自一个人将她抚养长大。等到孟音上了大学,她的父亲给她留了房子和一笔足够的钱,以及一栋二层小楼之后,就去了另一个城市和一个女人结婚了。开始的几年,父女间还有一些联系,等到孟音毕业后就彻底断了往来。现在连孟音自己都不知道父亲在哪里、做什么、怎么样。硕士毕业后,心理学专业的孟音选择从业心理咨询师,并利用父亲留给她的二层小楼开了一间心理咨询所。
  对于这件事,孟音自己倒是很看得开。
  “他能坚持这么多年,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当林墨问到感受时,孟音曾经这么说过,“在我想来,他应该早十年就再婚了。”
  “你从未觉得他不负责任吗?”这次换成了韩承恩问,“从没恨过他?”
  “没有。”孟音很平静地回应,“我能顺利活到现在,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还会活下去,就证明他足够负责任了。”
  再没有人就这个话题询问过孟音,大概她也乐见其成。
  在韩承嗣看来,孟音是个难以用逻辑分析的人。而在眼下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里,这样的人往往就是不确定因素,尤其是自己甚至不知道孟音在整件事里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事情无法掌控。
  只是,之前从不喝咖啡的他,低头看着桌上的咖啡杯,不由得露出苦笑。
  ——看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受到了她的影响。所有和孟音有一定接触的人,必然会在某方面被她影响。本来韩承嗣觉得这种可笑的事肯定与自己无缘,但现实说明了一切。
  他不讨厌孟音,但他不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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