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那一年我十八岁,他小我两个月,结婚了。我给他打电话,听到他从一个嘈杂的地方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我说:“你真做得出,连结婚都不和我说,结这么早,我连红包都给不起。”他说:“姐,谢谢。”我说:“结个婚而已,你什么时候叫过我姐,就结个婚而已。”他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开始哽咽,他说:“姐,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七月半上山吗?我可能在那个时候被诅咒了。”我说:“有病,那是不是我也被诅咒了,你还读过技校的。”他说:“技校,我就后悔去读什么技校,读到初中就好了,非得进城干什么,我不是你,我从小字就是丑的。”我没敢再开玩笑,只能缓和着说:“说这些搞哪样,恭喜了,大喜的日子。”他说:“嗯,也恭喜你,马上就要当姑姑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山上的霸王,我是读书的材料。上山,我们经常干的便是爬树掏鸟,我是那个在地上捡的人。他学鸟叫最像,每次上山我们都是跟着他学,这是他属于山霸王的象征。我们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刚出生的小鸟,在我家吊脚楼的二楼,曾经是我们自命不凡的据点。他不找我的时候,我便倚在楼上的美人靠上看书,从薛仁贵征东征西到大姑的情书。我最骄傲的事是有一次他给别人展示我写的字,他说,你们看她写的字还有钩嘞,别个管这叫笔锋。那一年我们四年级的样子。

我从一个哥哥家搞到一本奇怪的书,鬼魅的聊斋类型或是神话故事,三伯伯从我手中抢了过去,看了几分钟,便甩给了我,说道:小小娃娃,尽看些不正经的书。我羞到不行,赶紧跑回家,关上门,才敢打开书本,嗯,是的,果然是不够正经。女娲和伏羲,民间山寨总是能把什么题材都编成小黄书。我看了通宵,第二天和他说,我可能中了书的诅咒,他说土地神看不懂你的东西,他只知道你喜欢看书。

他说的七月半,我记得,毕生难忘。那次依然像平时一样上山去玩,走到半山腰,听到山的一边有人在砍树。突然想要吓一吓那边的人,于是他开始学鸟叫,那边也可能觉得好玩,回复我们鸟的叫声。那哪能败阵,我们便集体学起鸟叫声。突然,那边的声音离我们近了几十米,再过几秒,便又近了几十米。我们突然想到,可能是遇到山神了,于是狂跑,回到家,晚上他就病了。每次想到这个事都毛骨悚然,跑慢一点,不知道可以看到什么。山神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山神。有人说,它长得像一只猴子,但是会隐身,经常出现在芭蕉扇上。如果看到一棵树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叶子却自己摆来摆去,那你就绕着走吧。别惹它,轻的会让人脸变歪,重的,我就不知道了。爷爷说,山神还能变成其他的动物。有一年清明,去挂清的人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鹿,他们追了它很久,然后看见它消失在了一棵大树前面,去追的人,回家全都烧香烧纸。

他说,他可能中了诅咒,如果是的话,那我或许就知道这重的诅咒是什么了。山神是不会让中了它诅咒的人离开大山的,那个时候或许他就已经知道了。去了外面城市一圈,终究还是回来了。而我,或许中的是另一种诅咒,土地神不准我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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