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二路北犯结束之后,扬州刺史孙礼则更加为太傅司马懿所看重。
因此司马懿上奏曹芳,请求任命孙礼为冀州牧,前去河北上任。曹爽一党虽有意阻遏,但一来司马懿在陛下面前仍然有很大的话语权,二来孙礼的确有功,曹爽一党没有适合的借口,因此孙礼顺利的成为了冀州牧。
曹爽此时才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硬生生逼走了孙礼,让他成为了司马懿一党的人。
孙礼一走,扬州刺史的职位便有了空缺。曹爽思前想后,决定任用明帝时因浮华案而被免官的诸葛诞。
听说此人乃是太初与三弟曹羲在太学时的故交,而且才能也不俗,扬州刺史一职交给他,曹爽倒也颇觉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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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乃是一大州。
不但是太祖立国之根基,经济繁荣;而且还是一个世家大族聚居的好地方,大量的人才就诞生在这里。
这也就是曹爽为何想方设法不想让司马懿把控冀州的原因。
而如今,冀州平原郡、清河郡两郡正在为统辖地界而争吵不休,清河郡认为平原高唐县与清河郡相交的一块土地属于清河,而平原郡则坚决否定。
早在明帝时,这两郡便常常为了这件事情而互生嫌隙,两郡一个是明帝少时封地,一个是世家大族聚居之地,因此谁也不愿意让着谁,只不过当时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传到洛阳城中。
而如今,两郡太守分别是大将军党和太傅党的人,因此矛盾变得空前激烈,甚至将此事上报到了朝廷。
曹爽与司马懿两人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任凭两郡自行解决,可是暗地里却互不相让,因此此事好长时间都没有得到妥善处理。
而如今,司马懿觉得孙礼上任冀州,恰好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不仅可以让自己一方的郡守获利,孙礼还可以因为这件事情得到当地百姓的认可,真是一举两得。
因此他在孙礼出发之前,为孙礼准备了一场饯行酒。
“德达,今清河、平原争界八年,可是前后两任冀州刺史却都没有解决这件事情,如今你即将到任,一定要妥善处理,善令分明啊。”司马懿赞赏的拍了拍孙礼的肩膀,这让孙礼更加感到受宠若惊。
孙礼急忙咽下口中的酒菜,躬身向司马懿说道:“启禀太傅,如今两郡争地,平原郡以郡内大族荒废的家墓祖坟为凭证,清河郡则以先辈长老的话为证据,可是家墓时常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迁徙,长老的话也不过一面之词,都不足以证。
礼以为,如果想要了结这场争端,应当凭借先帝当初受封平原的地图来决断。不必再以两郡大族的祖坟家墓位置为证据。如今地图就收藏在朝廷的仓库中,礼取图而验,等它日礼到了冀州,再实地考察一番,争端自可解除。”
司马懿心想,按照府库地图来判断的话,那正好是平原郡应当胜诉,不禁暗喜,他笑着说道:“德达说的对啊,应当去辨别地图才是。”
次日,孙礼便带着府库地图,走马上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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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后,二郡边界之争被孙礼解决。
清河郡守十分不快,思前想后,决定给大将军曹爽写一份奏表,让大将军为自己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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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驼陌畔,大将军府。
曹爽看了清河太守的奏表,勃然大怒,“哗啦”一声将竹简砸到了地上。
“岂有此理,这个孙礼仗着司马老匹夫为他撑腰,居然如此嚣张!竟敢私自划分郡界,不上报请示于孤!”
丁谧摸了摸颔下山羊胡,缓缓说道:“大将军息怒,谧有一策,可使大将军名正言顺的搬倒孙礼!”
“哦?”曹爽见丁谧有了对策,气消了大半:“彦靖有何计策,不妨说来听听。”
“大将军可致信于孙礼,命其将地界划入清河郡,如其不听,大将军则可以孙礼忤逆犯上、不听节制为由,将其法办!”
曹爽低头沉吟了一会,露出了一丝笑容。
“彦靖所言甚是,孤这就给孙礼下令。来人,备笔墨竹简!”
曹爽说着便端坐案上,不一会便写好了一封简短有力的条陈:“图不可用,当参异同。”
这句话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告诉孙礼,他之前按照地图处理的方法不对,应当再慎重考虑一下。
曹爽看了看自己的策令,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上面加盖上了大将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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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
孙礼看着案头大将军曹爽送来的加急策令,满怀惆怅。
如今的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就如同身陷沼泽而无脱身之法。
倘若自己顺从了曹爽,那么便有负太傅对自己的期望与信任。
可是如若自己不顺从,那么自己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孙礼呆坐案前,沉思了整整一个时辰。
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选择了与太傅共进退,那么这次便大张旗鼓的反驳曹爽一次,也许太傅还会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挽救自己一把。
孙礼想好了以后,不再犹豫,笔走龙蛇,写下了一份言辞激烈的回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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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中,曹爽正看着孙礼那不怕死的回复奏表。
“伏惟武安侯大将军麾下:
臣受陛下牧伯之任,奉圣朝明图,验地著之界,界实以王翁河为限;而清河郡守鄃以马丹候为验,诈以鸣犊河为界。假虚讼诉,疑误台阁。
窃闻众口铄金,浮石沈木,三人成巿虎,慈母投其杼。
今二郡争界八年,一朝决之者,缘有解书图画,可得寻案擿校也。平原在两河,向东上,其间有爵堤,爵堤在高唐西南,所争地在高唐西北,相去二十馀里,可谓长叹息流涕者也。
案解与图奏而鄃不受诏,此臣软弱不胜其任,臣亦何颜尸禄素餐。”
曹爽看了这份意料之中的奏表,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
他还听说那孙礼气愤非常,已经束好腰带穿上鞋子,摘下官帽,驾车等待解职离任了。
半月之后,冀州牧孙礼以怨谤重臣之罪,被羁押于天牢等候处置。
由于太傅司马懿与蒋济、王观、高柔等老臣苦苦求情,孙礼才得免死罪,判了五年结刑幽禁之罪,一直闲置家中。
直到一年之后,众人为孙礼进言求情不止,大将军曹爽碍于面子,才重新任孙礼为城门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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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一月。
东海国,东海王府。
这一日,府中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这是因为一个孩子的出生。
东海王曹霖抱着怀中的麟儿,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就为你起名为“髦”吧。”
曹霖满心欢喜,他心中默默发誓道:终有一日,孤定要让孤的髦儿成为大魏之主,九五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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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少帝曹芳正始三年,太尉满宠薨逝,秋七月,领军将军蒋济继任为太尉,从此彻底远离了禁军营,变成了名高而无权的三公之一。
早朝过后,兰陵成侯王朗嗣子太常王肃与太尉蒋济、大司农桓范论及时政,说到了当今朝堂上下已是大将军党羽一事,王肃气愤填膺,正色言道:“何晏、邓飏诸人,即前朝小人弘恭、石显之流![注1]”
不久,这句话传到了大将军曹爽的耳中。
曹爽便提醒何晏等人说:“王肃此人,当共慎之!其已比诸君为前世恶人矣!”
吏曹尚书何晏听了这话,十分不安,不久,便以王肃贪污宗庙祭祀钱粮为由,将其免官,使得本来便是虚职的太常王肃直接变成一介白衣,后来王肃又起用为光禄勋,但终究再无议论时政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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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陵乡侯府中,已然三岁的小公子夏侯明月写累了字,正在父亲夏侯玄和表叔曹羲的指点下,开始练习“曹夏剑法”的入门初基。
已然步入迟暮之年的大狗阿摩,则在回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轻轻摇着尾巴,看着院中那个正在吃力挥舞长剑、神似当年主人的三岁孩童。
【注1】:石显,字君房,济南人,汉宣帝时宦官。汉宣帝时不喜欢儒家,通晓法律的石显被任命为中书仆射,石显与另一宦官,中书令弘恭结成了死党。(汉朝台阁一般用宦官,魏国多用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