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子的一生（4）

这是卉子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因为年纪太小还不知道生离死别代表什么，在她的记忆里，那天只不过是很多很多人来过家里。

卉子四岁的时候因为爷爷和妈妈闹矛盾，卉子一家和爷爷分家了。具体情况是怎样卉子不清楚，只记得那天，爷爷拿着一把斧头在追妈妈，卉子和妹妹吓得坐在地上哭喊。直到现在，卉子也不敢问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在家没人带卉子两姐妹，妈妈带着两个小孩去投奔了姨妈。姨妈家里有很多芒果，荔枝，甘蔗，香瓜，西瓜和两个表哥。姨妈家还有一个鱼塘，鱼塘里种着水稻，养着鸭子。

卉子也记不清去过姨妈家多少次，每次呆多久，她只记得表哥带她去摘香瓜，姨父带她去钓鱼，妈妈和姨妈在池塘里种水稻。每次有生人靠近池塘，姨妈家养的七八条狗就一哄而上，那场面太吓人。深深的池塘水面倒影着蓝天白云还有远山，她以为那是另一个世界，在家里没有的世界。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了。

六岁的时候卉子上学前班，在那之前她已经在家里学写字，学写一到十还有自己的名字。让她最容易混淆的就是数字6和9，她总是问在上六年级的小叔6是圈圈在下面还是在上面？小叔总是很嫌弃的说，你这都分不清楚，傻傻的。但是小叔六年级都留级两年了。

开学的时候是妈妈带着她去报名的。学费是二十块，带班的叫徐老师，卉子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她才认识到原来村里跟她同龄的有五六个小孩，但她从来没见过她们。卉子跟同龄人相比明显又矮又瘦，但她是唯一一个一次性交足学费的人，其他小孩都是欠着钱上学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差距。

自从上学了后，卉子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醒来叫妈妈起床，从来不用闹钟，卉子就是闹钟。不管刮风下雨，冬天多冷，卉子都没有迟到过。但是妈妈，冬天的时候她懒得起来给卉子穿衣服梳头煮早餐。干脆带卉子去街上把头发剪得跟男孩子一样的短，这样早上就省了一半的事。

卉子在课堂上没有认真听讲，她总是安静不了，不是找别人玩就是自己玩。徐老师也不喜欢她，徐老师喜欢扎小辫子穿花裙子的小女孩，而卉子像个假小子。期末家庭报告书上写着卉子“爱搞小动作，上课开小差”但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考试成绩数学语文都是一百分，但是没有得到小红花，也没有奖状。而她的同桌男孩整天都会尿裤子，同村的小芳总是把数字3躺着写，看起来像课本里飞着的一排排大雁。

妈妈还是为了那句“爱搞小动作，上课开小差”数落了卉子一顿，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多动症”。卉子依然不明白什么叫小动作，什么叫开小差，她依然自我感觉良好。

第二个学期里，课间活动徐老师经常带她们玩游戏。丢手绢，老鹰捉小鸡，丢沙包之类的。徐老师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比卉子小一岁，一个儿子比卉子大一岁。女儿经常跟着徐老师来上课，卉子认识她，她叫徐小丽，长得很漂亮。儿子叫徐伟，那天玩老鹰捉小鸡，徐老师就让他儿子扮老鹰，徐伟长着圆圆的脸蛋，很可爱。那是卉子第一次见到他，她没有想到十几年后，这个男孩子要了她半条命。

第二个学期结束，卉子成绩依然优秀，但是没有任何奖励。她就要上一年级了，徐老师被调去镇上的小学，带卉子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代课老师。在那个年代，只要父母其中一个是老师，当他们退休了，子女是可以接着父母的工作的，有点像皇位继承。卉子的年轻女老师的父亲就是一个退休的教师。

新老师讲的普通话很好听，她教语文。卉子从此就喜欢上语文课。卉子觉得对于刚学普通话的小孩子，学好汉语拼音是非常重要的，卉子的普通话没有地方口音都是因为遇到了这个年轻的女老师。

卉子的记性很好，她现在还记得当年老师带她们朗读的课文“太阳大，地球小，地球绕着太阳跑……”“大飞机停一停，请你带我去北京……”“秋天到了，树叶黄了，一群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一字型，一会儿排成人字型……”

年轻女老师经常请假去市里，一个星期只上三四天课，到期末考试的时候课文都没有上完。虽然如此，期末考试卉子成绩在班里依然名列前茅。但她依然没有奖状，家庭报告书里还是那句话“爱搞小动作，上课开小差”这句话像一个魔咒跟着她好几个学期。

有一次周末，爸爸带着卉子去市里玩，上大巴车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卉子的老师。老师亲切的和爸爸打招呼，还主动问卉子会不会晕车，要不要和她换位置，甚至主动说要抱卉子。卉子受宠若惊。在学校，老师并不喜欢和她说话，老师依然只喜欢和扎小辫子穿花裙子的女同学有说有笑，卉子像个假小子，她也试图融入她们，但是她一讲话老师就回办公室了。但是那天老师却那么热情，她错以为老师是喜欢她的。在那老师抱着她的几分钟里，她仔细端详着老师的脸，突然她发现老师竟然长胡子，她被吓到了，赶紧说要去跟爸爸。她觉得女生为什么会长胡子，难道老师是男人吗？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在学校老师只会教同学们唱音乐课本里的歌，但卉子记得老师教了她们一首歌是当时热播电视剧《霍元甲》的主题曲。好像是这样老师被校长叫去谈话了。二年级结束了，老师的教师生涯也结束了，据说她是自己辞职的，她不喜欢当老师。卉子觉得当老师很好啊，为什么老师不喜欢呢，卉子就在那时候立志以后当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