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在文学乃至人们的共鸣世界里,“故乡”永远是最具亮色的存在。多少作家的创作都从最熟悉的故乡开始,生于斯长于斯,那些熟悉的爱恨世界鲜亮如水,也一样感动着我们。数一数当代的作家就可以窥一斑,莫言笔下的高密红高粱、刘庆邦笔下的河南旧事,再到今日大红的李娟的阿勒泰……
甚至在小说的虚拟世界里,故乡也总是绕不过去的存在,具有“万法归一”一般的力量。比如金庸武侠世界的那个不起眼但家喻户晓的“牛家村”,郭靖与黄蓉归来看到残垣断墙,会让人心痛;郭啸天和杨铁心在此落脚,会让人觉得家的真实……
01
起于民国的那一批文学大师们,应该是中国当代读者接触最多的作家群,他们是一个时代的辉煌,也记录着那个时代。他们对故乡的执念也一再创造了为人熟知的文学世界,比如沈从文的湘西,老舍的老北京、老济南,丰子恺的石门湾……
暮鼓晨钟,故乡是祖辈们流浪的终点,也是新一代人踏上征途的起点,世间的生存就如此轮回,而“乡”就是共同的牵挂。“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俗语,道出的是某种事实,也变成某种真实的情愫。“好日子不长久”,金窝银窝最多也是过一天算一天;“生活贵平常”,狗窝才是家的代称。
流浪久了,就想回家。那些名家笔下的故乡,因为能够找到他们最熟悉的身影和自我,因为是历经千帆后最纯正的记忆,而屡屡搅动我们的共鸣。
02
我爱沈从文,因为第一次见到作家能把原始淳朴和野性蛮愚都写得这么“理直气壮”。这正是自然的生命方式所在,即使有所陋习鄙闻,也因为“人与自然的契合”而显出生命的真诚所在。“活得真”,有时比“活得好”更能看出人的存在。
沈从文也是一直流浪的人,少年时代的湘西,抗战时期的昆明“联大”,还有居住时间最长的北京。我们很难根据居住时间的长短判断一个人的归属感,就像 “北漂”一族、香港“鸽子屋”里的租客,为了生存和那些或大或小、或真或假的梦而甘于忍受时,即使长期于此,也说不出有归属感。
沈从文对湘西的热爱,是他对 “乡下纯朴浑厚”和“水上野性鄙陋”的怀念。沈从文是湘西的“乡下人”,也是在“魔都上海”停留过三年的都市人;是西南联大和北大的木讷教授,也是在特殊时期不肯区服、默研服饰的文士学者。他这种身份的游走,意味着他必然会精神世界倾斜,来完成自我的归宿和秉持。
这就是沈从文时时悼念又不断付诸笔端的“湘西世界”,那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是他的性灵起点,他在细心地还原着故乡和精神归所。于是,性灵相似的我们也会一再为这个世界而心悦称道。
03
其实很多人初识丰子恺,并不是因为他的文章,而是他的漫画和身为弘一法师(李叔同)弟子的身份。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最终会沉迷于一本叫作《缘缘堂随笔》的散文集,并一再为他在故乡“石门湾”的童趣世界、简单民风、名士率真而折服。而如今,随着一波丰子恺散文集畅销,我们不禁发现,我们对生活的渴望,原来真得可以简单到“柴米油盐”;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原来仍可以如“赤子”般单纯。
丰子恺生于乱世,但并无愤世的怨气,但他为人间的琐屑安乐代言,点点滴滴都有了味道。不知什么时候起,在竞争世界厮杀的我们,已经太久忽略也无法享受生活的味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文人的世界多会因为某种不可描述的精神性而容易跑偏,包括刚才说的沈从文和接下来要说的老舍(并非对大家的不敬,但毫无疑问都有婚外情)。丰子恺的精神性没有某种图腾样子,和我们那么亲近,尤其是那些 “童年童趣童识”和“忆人忆事忆旧”,都是那么干净如纸,“石门湾”赤子的爱恨,都如孩童一般只讲对错、不讲利益。如果我们也能够如此心性简单,大约真得可以“若爱世界都可爱”。
04
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和《茶馆》都太过有名,以至于有时会让人们会忽略他的散文。但是《济南的冬天》和《想北平》又是学生时代绕不过去的篇目。老舍一个很容易动感情的人,尽管他直说过最爱北平(北京),但字里行间,我们总能感受到他对居住过的地方都有很深的感情(比如济南、青岛、重庆等),可以说他是一个“四方皆故乡”的人物。
其实,我们越来越会像老舍的这种状态靠近。“吾乡”这个词对我们来说,慢慢会变得沉重,都市和乡村的游走,或者都市之间的迁徙已经成为常态。“四方皆故乡”,也意味着我们品尝过多种生活,就像老舍一样,五味杂陈。
老舍会为我们的点滴幸福欣喜,会在辛苦外 “贫嘴”找乐,最后看透我们“苟活”于世的辛酸和可贵。老舍的故乡在芸芸众生走过的街角巷里之上,其实也就在我们身边,就是重重生活面目杂糅而出的情愫,也因而引发我们的时时共鸣。比如,老舍笔下的那些北京老胡同街巷日渐破败、脏乱,那里发生过的人事在不远的将来将慢慢失去所有的面相,但依然会被某些人记得。一种幽默、一种悲观、一种经历,一种人生,大约就是老舍给我们的故乡和生活感。
那些我们熟悉的世界,或许已经不在了,但都留在了记忆中。就像童年的玩具,无论粗鄙还是精致;就像那些过往的生活,无论一样还是不一样,都是我们最本真的一面。阅读完这些大家,发现“吾乡”已经如此存在成一种无法言语的怀念。